自從離京後,夜間總難睡得踏實。總是有太多太多的事需要理清,總是有太多太多的狀況突然跳出來增添我的煩惱。以前從未覺得自己會這麼扛得住,遇到這麼些離奇、棘手的事,也能強自支撐到現在,竟也沒有考慮過逃跑什麼的。
呵呵,逃跑……吳哲威就是逃出來的……可我竟還一味自私地想要他再和我設法回去,我何曾問過他的意願?他的家沒了,他的家產沒了——這些畢竟是他自己的事情,是他的人生,就算他選擇逃避、選擇苟活,我也沒資格說什麼。
我不該這麼強行闖進他的人生……
不過短短一個多月,我和他的命運卻發生瞭如此大的轉折。
腦海中忽而回憶起一幅畫面,如玉公子立於桃樹之下,淡淡的書卷氣縈繞全身——當時,我想我認定了他是一個百分百的書呆子,百分百的手無縛雞之力,想他生來好命一輩子無憂、享盡榮華富貴。可是,現在……
我不是他,我有過更驚世駭俗的經歷,所以再大的挫折、磨難與之相比都顯得粗淺、平凡,可他才是一張真正的白紙啊——接二連三地受了那麼多的打擊、吃了那麼多苦,他心裡該有多難受啊……
一路顛沛流離幾乎折了性命,他為何偏偏到了沁州?
難不成,是來找我的?這個書呆子,他不會真以為只有我才能幫得了他吧?
唉……亂套。
接下來的幾日,因為我們不再是一個人,於是彼此坦誠交換了自己對現狀的看法和對將來的設想,而且十分客觀地分析了形勢對於我們的利弊,慢慢地便確定了暫時努力的方向——回京。
至於另一個丁府大小姐的事,他在我得知之前並沒有如實相告,我也不打算再去拆穿他——就當他是體諒我、叫我省心好了。反正知與不知,對我們的現狀都沒有什麼改觀,只不過我要做好十足的準備就是了。
不過,那個冒名的丁大小姐,會是誰呢……
回京是短期的目標,目前則是要好好考慮如何儘快踏上回京的路。
單是路費這一項就很是難為我們了。我和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扛,連賣個藝的手藝也沒有。要說是找零工先幹著,也不知要捱到何年何月才能湊齊路費。我真恨不得能飛簷走壁,也學謝雲寒來個俠盜劫個富,濟個貧,可奈何我這連三腳貓都算不上的兩下子……唉。
於是,我想到了柳家,想到了這個在沁州一方素有善名的富戶,如果能有機會從柳家那裡著手……
可如何混入柳家呢?
吳哲威眼下還是要以養病為先,所以他這段時間以來並沒有出門。如果不是這個機會,我恐怕以為他大公子不過是個養尊處優的書生,頂多有些悲天憫人的菩薩心腸,誰料他腦子裡裝的也不光是詩詞歌賦、金銀珠寶,談起世事倫常也別有一番自己的見解,倒叫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這一天有些陰沉,一大早就轟隆隆地響悶雷。他本勸我不要出去了,奈何我實在是閒不住,於是拍胸脯保證說會早些回來,就揹著雨傘出了門。
前幾天有好幾次出門時都像是有人跟著,今天卻真切地看到幾個人鬼鬼祟祟地尾隨我之後,不遠不近地跟了我一段距離又不見了。我總不能掉以輕心,忍不住猜測他們是京城來的人,還是柳家的人。
我自認近些日來行事低調,按說柳家人不該這麼快發現我才是。就算發現我又能怎樣?他們還要打我一頓麼?
呃……難道會是京城的人?照如此說的話,是來找我的,還是找吳哲威的?這麼一想,心裡忽然有些不安了。憑吳哲威現在的身體狀況,馬上叫他逃跑也是萬沒有可能逃得掉的。如果真是吳則奇派來的人,那該怎麼辦?
越想下去,就越來越埋怨自己任性,越來越忐忑地想要趕回會館去。天色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