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石老人神情激憤,人之將死,也沒什麼顧忌,對道門幾十年的積怨讓他有一種傾訴的衝動,哪怕這樣的傾訴也沒什麼卵用。
“我們自己感氣,自己尋找資源,自己摸索功法道路,道門既不接納我們,我們也沒下賤到非要貼上去,就是這樣,仍然被他們當成累贅,當成求取上天賞賜的祭品……
道門祈願,生死未卜;表面上我們要上交的只是天授靈根,其實在被剝奪靈根時仍然有極大的死亡機率,便苟且偷生活下來,這麼些年修行下來早就結下仇家無數,現在失了憑持,哪裡還有生路?
就在神都城,現在就有無數有心人暗中窺覷,只要這些人能活著出去,他們都逃不出神都!
這些人中,就有那幾個孩子的家族請的殺手在等著我;也一定會有來自你們扶風城的刺客人想要斬草除根!
所以我說,所謂道門祈願就是鬼門關,那些虛偽的道人自己不沾因果,卻把我們推入萬劫不復之境!”
候蔦無語,這個老人家已經有點失心瘋了;但作為行律之人,有一個習慣根深蒂固,那就是隻相信自己的判斷,別人的話只做參考,道門遮遮掩掩,這個老頭子何嘗不是偏激衝動?
他成為一城刑緝雖只數年,但經歷大小案件無數,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位置不同,看法就各不同,尤其是一些愛鑽牛角尖的人,自己早已步入歧途而不知,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他和道門的接觸也非常有限,根本就沒機會,只是過去十餘天裡和衝靈三人的接觸幾乎就是全部,在他看來,道人們無情那是真的,但要說有多麼窮兇極惡,他還真沒看出來?
一個事實是,他確實殺了人,還是不律而誅,在這個意義上,他就算知法犯法,落到這步田地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誰。
破律當罰,他自己的衝動就應該自己承受,他是個有擔當的人,當然,也確實是跑不掉。
這番談話,對道門的觀感先不去說它,但至少已經大概瞭解了什麼是安和祈願,不至於最後死了還是個糊塗鬼。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去,候蔦發現自己這些日子下來竟然又胖了起來?說胖可能不太合適,但已經完全恢復了他本來的狀態。
除了抱石老人,這些待罪之身就沒有願意和人溝通的,都更習慣於沉默自斂,靜靜渡過人生中最後一個階段;這和他見慣的凡間大獄中待斬死囚歇斯底里的狀態完全不同,不得不說,修道讓人的氣質發生了深刻的改變,開始看淡生死。
就在他開始擔心再這麼混吃等死下去自己可能會被養成一個胖子時,祈願時間終於確定,就在三天後,由蕭真人親自主持。
真人是個什麼境界?他是不太清楚的,只知道很高很高,高得他舔腳趾頭都未必能舔得到。
飲食開始變的格外的豐盛,就像臨刑前犯人最後一頓飯,情理之下的要求都會得到滿足,甚至包括某種生理要求。
抱石老人的情緒又開始激動了,大罵道門虛情假意,好吃好喝就是為了讓祭品們有一個更好的狀態,而不是充滿了怨氣;但他的身體很誠實,胃口也很誠實……
候蔦不知道別人都是怎麼打發這段最後時間的,他始終認為這一定是道門對這些人有看不見的某種約束,為什麼不針對他?根本就是他連被約束的資格都沒有,太弱。
祈願前的頭一天晚上,照例是一餐豐盛的大餐,就連最喜歡熱鬧的抱石老人都沒來,選擇了自己一個人渡過。
最後的晚餐,就在他開始感慨命運不濟時,一個出乎意料的訪客走了進來,是衝靈道人。
“不要多想,我不是來幫助你越獄的,只是覺得應該過來陪陪你。就算是去了地府,也不要有那麼大的戻氣!”衝靈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