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歲那年,被我大哥帶著人堵在一條小巷裡,僅僅只是因為他覺得好玩,他便逼著我從他胯下鑽過去。”李懷仁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姜去的問題,而是說起了另一件事:“我當然不從,結果我被他揍的差點昏厥過去,最後……”李懷仁深吸一口氣,有些當初讓他覺得難以啟齒,甚至認為自己今生今世都不會從容提起的往事,眼下卻真的被他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從那時起,我對我大哥就是植入骨髓的憎恨和恐懼。”
楚王的家臣們此時聽著自曝屈辱往事的李懷仁,一個個臉上情緒各異,卻沒有誰出言打斷。
“後來,陛下當了皇帝,我也蒙受天恩,到了宮中進學。那時,我大哥也在。”李懷仁漸漸回憶起和李寬出相識的那段日子:“可能是以前壓抑的日子過得久了,寬哥兒一開始甚至都不愛跟我們說話,但慢慢的,大家朝夕相處下來,我和寬哥也逐漸處成了朋友。
有一日,夫子上課時說起了淮陰侯韓信曾蒙受‘胯下之辱’,我當時正在假裝睡覺,但我清晰地聽到我大哥從後面傳來一聲嗤笑,以及那句‘不經打的小廢物’。”(注1)
李懷仁說到這裡時,臉上逐漸露出了笑容:“嘿嘿……我當時可難過了……甚至我都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同父異母的大哥會那樣當著外人的面如此欺辱我,甚至事後一次又一次的揭開傷疤,我那時年幼……我想不明白呀……可最後,我只是沒出息的哭了很久……”
“是楚王殿下替您出了頭?”哪怕是宇文擎,此刻也明白了李懷仁為何肯如此真心待楚王。
“不,寬哥沒有為我出頭。 ”李懷仁笑了笑:“他只是在那天中午將自己的炙羊肉分給了我一半,然後他告訴我:韓信受胯下之辱,這並非是韓信的恥辱,而是那個屠夫的恥辱。雖然炙羊肉很好吃,但我自然是不信的……寬哥嘛……懂得都懂,他這人打小就愛忽悠人……”
“那倒也是……”姜去顯然也對這個故事產生了某種共鳴:“所以楚王殿下最後……是怎樣替您報了此仇的呢?
“我說了,他沒有替我出頭,更沒有為我報仇。”李懷仁聞言搖了搖頭,然後用一種很不符合他性子的平淡語氣繼續說道:“恰恰因為他什麼都沒做,這才保全了我的顏面。當然,如今我李懷仁早就不在乎這些了,我大哥如今在家中甚至都不敢用正眼瞧我,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李懷仁沒有等其他人介面,便繼續道:“我大哥從前養了一條狼犬,他有事沒事就愛牽著狼犬欺負我。後來,寬哥兒在我生辰時送了我一把匕首 ,於是,等到下次我大哥再牽狗欺負我的時候,我用那把匕首當著我大哥的面殺死了惡犬,順帶的,我逼著他,一點一點將匕首上面的狗血給舔了個乾淨,從那天起,我大哥就怕了。我也就不怕了!”
“閣下當真是好膽色……而楚王殿下他……更是真性情啊……”王玄策眼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楚王殿下當初送匕首給李懷仁 ,那就是擺明了給兄弟撐腰:匕首是本王給的,他李懷仁用這匕首幹了什麼,本王不管,反正事後追究起責任來,本王肯定認賬。
什麼?跟本王無關?!
本王說有關就有關!
當然,除了仗義,更加彌足珍貴的是,楚王殿下明白:曾經受過屈辱的人,只有自己親手將這份屈辱給洗刷掉,他才能重新找回尊嚴。
“李公子,老夫最後問你一遍,當真不後悔?”姜去有時候覺得自己真的有點混賬,明明竇公再三囑咐過,不可隨意惹事生非,可他總覺得,李懷仁為了楚王殿下都做到這份上了,他姜去要是還慫了,那恐怕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後悔?為啥後悔?”李懷仁聞言笑了笑:“我爹的爵位又不是留給我的,我怕丟爵位啊?有本事他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