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瞳兒,”他喚了一聲。
沈墨瞳沒說話,在地上抬起頭望著他。易卿陽道,“彆拗了,我帶你回家。”
他並沒有動,只是接著道,“別再耍小孩脾氣,當年姑姑的事,是宣王做的鬼,我九死一生活出來,就是要為南越,為姑姑討一個公道。七姑姑她,”易卿陽頓了一下,說道,“她做了貴妃,要爭的是皇儲,與我們不是一路,只是如今,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你也莫再任性,姑姑的仇,為兄的一定為你報了就是。”
易卿陽進了一步,又站住,對沈墨瞳道,“滅門的事,為兄的不得已。可你是姑姑唯一的骨血,為兄的定要護住你,你別任性,在我身邊,沒人敢把你怎樣,你隱忍時日,終有你揚眉吐氣的一天。”
沈墨瞳只覺得仿似有把利劍穿心而過,也不覺得痛,她的相公,還對她笑來著。
然後那把劍陡然抽出,還是未曾痛,只覺得血泉湧著流出,她的心,很空。
她有些茫然,有點懵懂。這是,怎麼了?
面前那個人似乎在對她說話,可她聽不見,她不想聽。
心血流盡,她突而無力,驀然清醒,瞬息之間只覺得那山川天地,都一股腦凶神惡煞地,向她倒塌。
葉修,死了。
這個意識令她心口的疼痛打破沉睡,一下子尖銳著,叫囂著,兇狠地噴薄,連根拔起。
這穿心徹骨的疼痛,倏而令她猛然站起,踉蹌著往後退了一步。
易卿陽駭然地望著她。
面白如紙,青眸蒙淚。眼前的光景變得模糊,沈墨瞳出於下意識形成的習慣,挑動起嘴角,竟笑了笑。
她在那麼短的瞬間,一下子想起很多事。有母親的衣袂,父親的眼角,初初見面的葉修,在竹影的光圈裡微笑。
他托起她的臉,讓她說話。她在噩夢中醒來,他抱她在懷裡,讓她別害怕。
他說他是因為她自己而愛她。他們促膝喝粥,並肩執手,他們四目相對,繾綣溫柔。
他們的靈,與肉。
不曾被真心愛,荒蕪冷落,她可以沉潛隱忍,裝瘋賣傻,思量謀算,委曲求全。
心如冰,冷似鐵。所有的辜負,傷害,乃至毀滅,誅殺,這些都沒有關係。
不曾被誰真溫柔歡喜地撿起,她也毫不介意,被誰隨手無情地拋棄。
只是被愛過,有過那溫如美玉暖如春暉的光景,有過雖短暫,但執手相看,心有靈犀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草青了,水綠了,她再回不到,冰天雪地去。
他說,墨瞳兒,跟著我死,敢麼?
沈墨瞳背對夕陽,輕輕一笑。在這世上,從來只有不願,沒有不敢。
易卿陽察覺她的異常,大聲喝止道,“墨瞳兒!”
沈墨瞳神色一清,凝目望著他。易卿陽道,“你站住!要幹什麼!姑姑堂堂公主,為奴為妾,慘死他鄉,你的整個家,被殺光燒光,踏為齏粉,你的仇人端坐高堂,榮華富貴萬里江山,你便想著死嗎?”
易卿陽這說是勸導,更是呵斥。他厲聲道,“你給我過來!聽見沒有!”
沈墨瞳望著他,他進了一步,她退了一步。
易卿陽停住,緩聲道,“墨瞳兒,你過來,你的仇,我替你報,你別做傻事,過來。”
沈墨瞳的脊背,突然筆直地挺起,她襯著殘陽如血,落落一笑。
她的眸子那麼黑,目光那麼亮。她笑得那麼光華,那般穠豔,帶著光亮,決絕果敢。
易卿陽突然一聲驚呼,快步衝了過去!沈墨瞳已縱身躍下,那美若夕陽的笑影,成了空,成為笑諷。
父死母亡。正因為仇人端坐高堂,榮華富貴萬里江山,所以她渺小如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