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耳際想起了隆隆的鼓聲,店家小兒們都習慣了這聲音,那是城樓上報時的鼓聲並非打雷,鼓聲一響證明剛到酉時,各衙門的官吏們該下值了,各城上番的府兵也要換崗。聽得酒肆中有人吆喝道:“打起精神,生意馬上要好起來了!”
……過得數日,王皋在京兆府辦公時發現了一份匿名書信,他開啟一看是有人舉報他身邊的書吏納賄的事兒。王皋便立刻把那小吏叫進了書房責問,小吏見事情捅到少尹這裡了,遂不敢狡辯,急忙跪倒在地辯解道:“小的只是收了些錢財,並未做徇私枉法之事。”
王皋正色道:“天下哪有白拿錢財的事兒?別人送你東西定然有所圖謀,拿人手短,到時找到你徇私,你有什麼話說?”
小吏說道:“送東西的是西域胡商,因在京師立足便要多方打點,而萬年縣長安縣等地都在明公管轄之內,他們苦於牽不上線,聽說小的在明公面前說得上話,便送了些財物,只是隨手燒柱香罷了,並未託小的辦什麼事兒。求明公網開一面,饒我這一回罷……”
王皋板著臉沉默了片刻,他還真有些捨不得治這個書吏的罪,因為此小吏職位雖低,卻跟了自己多年,各種文案之務相當熟練。王皋用得也順手,如果突然換人肯定很不習慣,什麼事兒都會慢一拍。
況且小吏確實沒做什麼大奸大惡之事,不過是貪點錢財罷了,各個衙門的小吏誰不鑽空子弄點錢?
這種小事要是在平時肯定很好處理,但這會兒王皋有種不妙的直覺,正如他在同僚面前所言凡事都謹慎許多了。因此他才頗有些猶豫。
跪在地上的小吏雖然認錯態度良好也很恭敬,可是從神情看來並不怎麼害怕,在衙門裡混了多年也不是白混的,他當然知道事情輕重,這種事兒認認錯就行。
果不出其然王皋想了一會兒還是說道:“把收的錢還了,此事先記下,別再有下回!”
小吏忙磕頭道謝,拍了一番馬屁了事。
不料事情並非意料中那麼輕巧,很快就有御史大夫彈劾王皋徇私包庇書吏受賄道德敗壞……這種小事居然弄到了御史臺,顯然有點不妙了。
很快宮裡下旨將枉法的小吏嚴懲,刑部尚書蕭至忠親自手令將小吏逮捕入獄,又以勾結胡人等等數列罪狀將納賄升級,就差沒有叛國罪了,可憐的小吏成了犧牲品被莫名其妙地判處斬刑。小角色完全沒有抵抗能力,能保護他的只有老上司王少尹,可是王少尹自身難保,御史臺彈劾他包庇枉法的奏章還在宮裡沒有批覆。
王皋思慮之下很容易就想明白了這事兒的來龍去脈,壓根就不是吏治問題,不過是個藉口。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他的觀點和朝廷當權派相左,又沒能保持低調反而在公眾場合暴露了自己的定位。人家不整你整誰?
王皋想明白之後,認為只有識趣點上書請辭。朝廷多半會恩威並濟,發配他到洛陽或是某地方衙門做一個沒實權的官兒混日子,仕途就這樣了……那些被擠兌出長安權力中心的人,大概就是這樣那樣的原因,也少不了文采風流的詩人墨客。
但又有什麼辦法呢?主動點還能全身而退不是。他滿肚子不甘心,也只有提筆寫了辭呈。
又等了兩日,旨意下來了,王皋意外地發現並不是貶官,而是批覆了辭呈,讓他直接罷官回鄉……
府上的妻妾兒女少不得在言語中透著埋怨。這樣回鄉確實挺沒面子,王皋才四十餘歲,走了半輩子仕途,難道要改行做別的?還好王家還有產業,只有回鄉守那些東西了,生計倒不是問題,不過社會地位就相差甚遠。他一下子變得十分消沉,家人也少有安慰之語,只當他是一個失敗者。
正如正妻的話:別的官兒都在長安過得好好的,就你不知道合群,被人擠兌了連個求情的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