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言當真,三萬兩銀子結交馮公公,還搭上李貴妃的線,又是一件天大的便宜事。皇上的病,已經摺騰了一兩個月,假如那些太醫們不能妙手回春,一旦龍賓上天,太子爺接任,李貴妃就是一個大大的熱灶了。想到這一層,胡自皋心頭一熱,開口說道:
“兄臺,這三萬兩銀子,我出了!”
“好!”徐爵一拍茶几,臉上綻出了難得的笑容,“胡大人果然爽快,我先替我家主人感謝你。”
銀子雖然出了,但胡自皋還是留了一份小心,緊接著徐爵的話說:“等明天那串佛珠到手,我派一個人和兄臺一起進京,面呈馮公公,以示鄙人的一片孝心。”
徐爵一愣,他知道胡自皋是在擔心自己從中做手腳,心中已有些不愉快。於是沒好氣地說:“也好,三萬兩銀子雖然不多,但既然胡大人看重,派個人和我一塊見見馮公公,鄙人也就卸開了嫌疑。”
胡自皋聽出話中的骨頭,連忙賠笑臉說:“兄臺不必多疑,下官只是擔心路上,怕萬一有個閃失。”
徐爵勉強一笑,起身踱到臨河的窗前,只見各處河房前的大紅燈籠都已點燃,把個秦淮河照耀得如同白晝。河上畫船相接,岸上樓閣參差。香霧繚繞,燭影搖紅,簫鼓琴箏,不絕於耳。他伸了個懶腰,情|欲難以自制,於是迫不及待問胡自皋:
“柳姑娘呢?叫她上樓來。”
隆慶皇帝中風之後,吃了太醫祛火去邪的湯藥,又嚴禁了房事,不過十天,病情就顯著減輕,這一日還挪步到西暖閣批了幾道摺子。訊息傳出來,日夜守在內閣須臾不敢離開的兩位輔臣才大大鬆了一口氣——按皇上的意思,本來是要他們在東暖閣中安歇。但高拱堅持內外有別,並申明內閣也在紫禁城中,距乾清宮不過一箭之遙,有事喊得應,皇上這才同意他們回到內閣宿值。如今皇上病情既已解危,內閣又發出一道諮文,從今天起,各衙門堂官不必守值,可以回家歇息了。前面已經說過,高拱身任首輔同時又兼著吏部尚書,平日工作習
慣是上午在內閣上班,下午到吏部處理部務。因為皇上犯病,他已有十來天沒到吏部,這天下午一俟簽發了諮文,他就起轎往吏部而來。
吏部左侍郎魏學曾早就在門口迎候,並一起走進高拱寬敞明亮的值房。這魏學曾是嘉靖二十九年的進士,為人性格耿直,有口無心,敢作敢為,曾出撫山西、遼東等省,頗有政績,在官場上素有“魏大炮”之稱。無論是脾氣還是辦事幹練作風,魏學曾都深得高拱賞識,因此拔擢他來擔任自己的副手,主持吏部日常政務。卻說兩人值房坐定,魏學曾簡要地把這十幾天來吏部事務述說一遍。高拱向來大事小事都牽腸掛肚,雖然放手讓魏學曾處理部務,但凡事卻又必須向他彙報明白。這會兒魏學曾雜七雜八說了一大堆,高拱不厭其煩聽得仔細,遇到含糊處,還要插話問個清楚。魏學曾說畢,高拱問:“李延可有辭恩摺子到部?”
按規矩,接旨致仕官員都要上摺子辭恩,這類摺子須得寄吏部轉呈。魏學曾搖搖頭說:“尚未收到,廣西慶遠離京城數千裡之遙,想必李延的摺子還在路途之中。”
高拱皺了皺眉,垂下眼瞼思慮一會兒,問道:“啟觀,你和李延是同年,你說,這李延驟然間丟了兩廣總督的烏紗帽,會怎麼想?”
“那還會怎麼想,一個字,氣!”
魏學曾心直口快,說話不看人臉色。高拱被他噎了一下,強笑了笑,問道:“他自己失職,氣從何來?”
魏學曾回道:“失職可以罰俸,可以降級,可以另換位置,斷不至致仕。何況李延還是元輔的門人,對門人處罰如此嚴厲,何以羈縻人心?再說替換李延的殷正茂,也不是什麼循吏良臣。現在這件事在京城裡頭已被炒得沸沸揚揚……”魏學曾還欲說下去,突然一眼瞥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