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刀才穿的,這時只見她穿了一身短裝,豁落靈便,兩個袖口與兩個腳腕都各用一條長長的紅布帶子把袖口褲腿緊緊扎住,馬兒飛馳,那四根紅帶就在染了一片金光的草上飛呀飛,草原上的驕女自有她一種別樣的嫵媚剛健。這邊牧馬的幾個人都高了興,有人就從懷裡掏出號角嗚嗚地吹起。粗樸漢子也自有他們的表達方式來歡迎他們的仙女與傳說。只見那李小妹已眨眼間奔近,一臉是笑,似是也為回到家感到由衷的高興。那幾個牧馬人見她到了反說不出什麼,只是笑得臉上皺紋多了些,各自只淡淡地打了個招呼。李小妹把馬停在九月兒身邊,翻身下了馬,想說什麼卻還是沒說,只是從袖子摸出一塊玉佩放在九月兒手中。那玉佩原是她從她在法場劫來的那漢子身上摘下的,九月兒似認得它,握在手中身子就一震,李小妹輕輕道:“是他吧?”
九月兒點點頭。
李小妹就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把他殺了”——一切都過去了,這個讓她憐惜的姐妹的噩夢終於算結束了。明天,對於她該就是個新的開始。九月兒緩緩低下頭,李小妹也不知該怎麼安慰她,自己牽馬去圈裡繫好,她不想看見九月兒的淚。
繫好馬她就看見那開始唱歌的李大叔。李大叔似是她的得力手下,只聽他低聲問:“小妹,有什麼大事嗎?”
李雍容嘆了口氣,輕輕道:“我大哥不見了。”
李大叔驚得“哦”了一聲,一時像還不能明白這句話的具體含義——如果李波不見了的話,那——那——那,草上沙的幾千人口,甚至這整個草原,不就像個散了黃的雞蛋,還有什麼意義?李小妹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頭,他是看著他們兄妹長大的,她本想在他身上獲得哪怕一點安慰,但看來……在李大叔的驚愕無措中,她有些蹣跚地走回自己的營帳,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麼孤獨。
帳裡點著牛油蠟燭。這蠟燭的黃光照到帳頂,又反過來照在李小妹有些瘦嫩的臉上,她這兩天已整整瘦了一圈,她在想著大哥失蹤的含義。李小妹和大哥李波的兄妹情誼可以說出奇的好。大哥比她整整大十三歲,雖然一小就帶她出來,騎行天下,放馬為生,但真的可以說一點人世間的風雨都沒讓她獨自沾過。她有時好驕傲、好倔犟,以為自己雖為女兒,但一點不比那些男人遜色,也一點不需要大哥的照顧,她也真的幾乎做到了,從放馬、找水、帶隊、引路、紮營、看天氣、拔刀、彎弓,她沒有一樣不是最出色的,但她現在才明白:這一個大哥,一直隱在暗處默默看著她的大哥,對自己、對這個草原,究竟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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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塞上胭脂無多(4)
可是他不見了。那天她頭一次聽到施榛與喬華說起時,心裡只有兩個字:不信!但這是真的,四哥和五哥不會騙自己。就算五哥毛躁,聽見風就是雨,四哥也不可能會這樣。如今,秦王的密使已來到草上沙草場,正是帶給草場五六千老幼最重要的抉擇的關口,大哥卻不見了!
帳外是什麼人在吹簫?還是如此幽涼悱惻的簫聲,李小妹注意到那簫聲時,才覺出,那簫聲其實已響了好久。簫不是這草原上的樂器,它的聲音過於陰柔,如低慨、如暗歎,幽回曲折,本不適合這矮草黃沙、大風烈日的地界,這裡本是羌笛、犀角與觱粟的世界,那樣的聲音才是具有穿透力與撕裂性的,會是誰在這麼個大漠春寒的暗夜外吹簫呢?而且簫聲隨風曲折、逶迤難斷。
那簫聲裡似有一種思鄉之情。李小妹靜靜地聽著,她本是個放牧為生的人,她也就沒有故鄉。以前聽說思鄉本只以為是酸腐秀才造出的一種情感,可這夜,這簫,讓她第一次聽出了一種思鄉的感覺。為什麼會有這樣一種感覺?她甚至也想不出自己思的究竟是什麼,是一場漂泊一場迴歸,一種本原的牽掛,還是大哥那篤定溫暖的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