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東桃李花,飛來飛去落誰家。洛陽女兒好顏色,坐見落花長嘆息。
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已見松柏摧為薪,更為桑田變成海。
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
那士子一口氣吟到這裡後卻猛然卡住了,似乎所有想好的句子都不夠精警,都難以完美的表達他的情思。
他這一卡住,正聽得如痴如醉的唐松頓時急了,不能停,千萬不能停,一旦有個萬一,那將是多大的遺憾哪!
士子沉恩,唐松著急。正在這時,林外遠處依稀有隱隱的腳步聲傳來
完了,完了,這一來個人打擾,沒準兒這首絕世名篇就毀了。
關心則亂,至此,唐松再也等不急忍不住了,微微撥開身前的桃枝,以極輕極飄忽的聲音輕輕續道:“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他刻意用上那種很沒有存在感,如風一般飄忽的聲音。剛一說完,便即掩上了桃枝。
那不遠處計程車子聞言臉上陡然起了一層泛著光輝的驚喜,繼而愕然的往唐松與上官婉兒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他當然是什麼也沒看見。士子詫然,繼而若有所悟般向空一拜,隨後,一度中斷的詩句便如清溪流泉般汩汩而出,再無斷絕
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紅顏子,應憐半死白頭翁。此翁白頭真可憐,伊昔紅顏美少年。
公子王孫芳樹下,清歌妙舞落花前。光祿池臺開錦繡將軍樓閣畫神仙。
一朝臥病無相識,三春行樂在誰邊?宛轉蛾眉能幾時,須臾鶴髮亂如絲。
但看古來歌舞地,唯有黃昏鳥雀悲。
上官婉兒原還為唐松的那一個擁抱分神。但當她的注意力隨著唐松的兩句提醒轉移到士子吟誦的歌詩本身時,便自然而然的沉入了這首有著驚人感染力的名篇中。
尤其是全詩結尾的四句,更是讓上官婉兒無限悲思,難以自拔,因為這四句與她的人生經歷實在安貼合了。
人生中的美好如此短暫青春的美貌女子轉眼便化為白髮老婦。昔日歌舞繁盛的宮殿最終也將化為一片夕陽晚照的斷壁殘垣唯有落寞的雀鳥在此發出聲聲悲鳴。
上官婉兒文學天賦與才華極高,但越是這種人就越容易沉入名篇營造出的詩境難以自拔。
林外腳步聲越來越響,隨即一個同樣穿著新進士服計程車子高聲道:“庭芝,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冷冷清清的,快走,他們都等著你”;
桃花樹前那剛剛吟完全篇計程車子邊答應著邊興奮道:“季真兄,吾得神助又成一首好詩,此詩一出,必將遍傳神都”
這士子邊興奮的吆喝邊快步出了桃李林。
看到那兩個士子去遠,唐松再也忍不住的大笑出聲,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笑完,轉過身來,卻見上官婉兒神情有些不對。
唐松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上官婉兒從入境中清醒過來。她一清醒之後,頓時便將那異常的神情盡數收了,臉上又是月白風清,跟平時一般無二,根本看不出任何異常。
只是看到唐松如此高興,上官婉兒終究還是問了一句,“此詩確乎是好,但詩意甚悲,啊至於讓你歡喜如此?”
唐松聞言,笑意不減,反問道:“你說這詩美嗎?”
這是個很白痴的問題,上官婉兒根本沒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詩中說世間之美難以久持,總是轉眼即逝。越是如此,咱們便越當珍惜眼前之美,盡情享受眼前之美,而不是哀嘆美之必逝。今日偶聽此一美詩,豈不快哉!正該享受才是,怎能悲悲慼慼”
珍惜?享受?譬如那韶華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