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瞬間,他居然平空生出一點點內疚的念頭,其原因之一是因妻子的嬌美而生出憐惜的意識,也因為即將到來的預見結局,而覺得有點內疚於心。
辛小娟是個柔順的妻子,從不過問他的事,默默地愛他、依從他、服侍他。他在妻子的面前有絕對的權威,高高在上保有男性的獨特尊嚴。
婚前,辛小娟只在山東老家見過他一面,然後是老爹爹派人捎來家書,將愛女接到京師成親,就這樣,三朝後隨他南下,他成了辛小娟的主宰。
所幸的是,辛小娟雖然出身武林世家,但毫無武林女英雌的氣概,卻是一個柔順的、美麗的羞怯小姑娘。
北地的初夏是迷人的。
遠看西面的太行山區,褐黃暮色已經消逝,換上了青綠的新妝。
小徑向西面的山區蔓延伸展,伸向百里外的太行山區,伸入鶴度嶺口,可到山西的平定州。
沿途麥浪醉人,草木抽出了新芽,到處洋溢著春的氣息。
一切是那麼平和、安詳、靜謐,一切都充滿了生機,任何人都不會想到刀兵、殺伐、流血、死亡……
只有他,他身上的血,愈往西走愈是沸騰。
這就是刺激,無可替代的強烈享受。
不論是生,或死,都是可愛的、迷人的。
他臉上,出現了快樂的和殘忍的笑意,似乎,他正以最大的熱情,正張開雙手歡迎死亡的神祗,要和生與死熱烈擁抱。
辛小娟感覺到他的注視,微笑著嬌媚地轉首回望著他,髻旁垂下的鳳釵一晃一晃地,與耳墜的珠花采同一幅度款擺,那情調是相當動人的。
“大魁,你在想些什麼?”辛小娟嬌媚地問,笑容美得令人心絃亦為之顫動。
“我在想,這裡的事了卻之後,我們到京城一遊。”
他信口說,臉上興奮的餘波仍在,深邃的眼神令人莫測高深:“聽說京師東廠中,有位善用飛劍的貼刑官,叫什麼百步飛虹赫連昌海,我想會會這個人。岳父的鏢局在京城東郊,你也許聽說過這個人。”
“我什麼人都沒聽說過。”辛小娟偎近了他道:“我嫁你的時候只有十五歲多,還沒出過遠門呢!”
“岳父真該早些帶你在外面走走,見見世面的。”
他語氣一冷,又道:“論武功,你家學淵源,身手的確不凡,比江湖五鳳五朵花毫不遜色。小娟,難道說,你就不想出人頭地,在武林佔一席位?”
“我什麼都不想。”
辛小娟舉頭遠眺,晶亮的明眸閃亮著奇異的光彩,道:“我想,女人應該像個女人,只有生逢亂世,才會拿起刀槍來保命。大魁,我也不希望你在江湖闖蕩,那畢竟是不務正業的……”
“女人之見!”他嗤之以鼻:“你就永遠無法體會到成功的滋味,永遠無福享受無上的喜悅。”
“大魁……”
“不要說了,對你說簡直是對牛彈琴。”
路旁的樹林前,土丘下出現一座歇腳涼亭。
亭內有兩個人正在全神貫注下棋,棋盤上黑子的大龍,正在圍剿白子的孤軍,雙方正在作最後的纏鬥。
下棋的兩個人似乎已經入神,持黑子的高大年輕人神色泰然,勝算在握,當然神態輕鬆了。
持白子的中年村夫顯得有點兒緊張,舉棋不定不知該從何處落子。
腳步聲驚動了兩個棋迷。
年輕村夫抬起頭來,向領先舉步入亭,衣著華麗,神色傲慢,佩了劍不可一世的仇大魁瞥了一眼。
接著,再轉向也佩了劍,出奇地秀美,穿了黛綠衫裙的辛小娟,微微一笑。
“兩位,打擾打擾!”仇大魁揹著手打招呼。
“公子爺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