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當來宣旨的太監留下白帛離去後,嫣兒像瞭然於心地沒多說什麼,只朝自己磕了幾個頭,重複念著“女兒不肖、女兒不肖”,領著布帛就回房裡去。他知皇命不可違,自己再不捨,也只能垂淚到天明,準備等雞啼再到女兒房裡料理後事。
可未待他這白髮人去送黑髮人,嫣兒夜半時就來向自己拜別,說她得一高人指點,告知她有仙緣,得往崑崙山去求仙。他莫名所以,這個晚上接二連三發生的事著實叫他措手不及,只吶吶地回說,她一介弱女子上崑崙山去,不是自尋死路嗎?
只見嫣兒慘然一笑,回了他一句,“女兒橫豎得死,不如上仙山去搏一搏。”
他無言,料想她可能大限將至,精神大受打擊下才胡言亂語,並不多加理會,隨便講了幾句寬慰的話,也沒當真。
豈料,嫣兒是真的上了崑崙山,還平安歸來。但他實在無法想透,她如何在短短几個月之內,來回這段路程?要不是她拿著一朵說是山中仙獸相贈的雪蓮,說要給他補身子,又描述起到崑崙山沿路景緻,彷彿歷歷在目,他才不由得不信。
現在她以遠親的名義投靠楊府,以躲過外人耳目,大家以為的楊妤嫣,已由當初那名秘密來宣旨的太監“確認”過,下葬了。
而這又是另一樁死罪了。
賜白帛的隔天早上,找不到妹妹身影的楊守書,焦急地聽完楊敬所言後,認定這是老父包庇女兒的手段,一方面雖然對妹妹躲過一劫而鬆了一口氣,一方面卻也擔心起這下他們該如何交出一個死人來。
苦苦思索了一天,終於讓他想出了個法子好躲過這滅門之禍。
他偷偷到鄰近幾個小村落,運氣不錯的見得一個因難產而死的婦人,年歲約與嫣兒相當,於是花了許多錢,買回來準備李代桃僵。
好在這年頭錢還算好使,那戶死了婦人的人家及太監的口全被錢封得十成十,這事至今沒出什麼紕漏,加上嫣兒從崑崙山回來住了這些時日,宮內也沒傳出什麼動靜,他們才總算可以落下心來安枕成眠。
接下來,就以遠親侄女兒的身份,把嫣兒的終身大事辦了辦吧,只是依她這個年歲,恐怕也找不到什麼好夫好婿了。
搖搖頭,他深深嘆口氣地啜了口酒。
“爹。”一道娉婷的身形走進書房,輕柔地喚了他一聲。
楊敬抬起迷濛醉眼一望,“嫣兒,這麼晚還沒睡呀?”
“爹,我聽說宮裡要選秀,採兒也在這回的名冊之中。”
楊敬嘆了口氣,“唉,爹二十年前錯過一回,這回寧願辭官也不願自個兒的骨血入宮去受苦了。”
“爹,我不苦,能進宮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楊妤嫣說這話時,像想到什麼似的,眼底還透出某種異樣光彩。
“唉,你這娃兒就知道說好聽話來安慰人,都被賜死了還不苦嗎?”他這女兒就是這顆善解人意的心最惹人心疼呀,有時候,他情願她像採兒一樣撒嬌抗議,也不要凡事逆來順受。
她聞言只是搖搖頭,“爹,你別喝多了。”
“你這麼晚來找爹是不是有什麼事?”他愁啊憂呀,不喝個大醉怎成。想著他又倒了一杯,隨口問著。
遲疑了一下,她還是開口了,“爹,我想代替採兒入宮去。”
“什麼?!”這一聽,楊敬手裡的杯子打翻了,酒也醒了大半,她、她……說些什麼呀,才剛從官中那虎口逃出,現在自個兒又要往裡送?
“嫣兒,你……不成!先別說爹絕不再讓你進宮受苦,看看你自個的年歲,三十五歲的老姑娘了,一望就知不符資格。”
楊妤嫣知道爹爹並沒有說錯,雖然自己外貌看來並不老,比起同年歲的許多婦人,向來少憂少愁、寡慾少求的她,看來還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