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薛榮跟朝廷勾結,將絞殺臺的妖鬼放至人間,薛妤一怒之下清算,有所牽連者殺的殺,貶的貶,手段果決,絲毫不拖泥帶水,那一脈元氣大傷,緩了許久也沒緩過來。
死去的肅王,溯侑沒有見過,可也曾因引得下屬如此奮不顧身維護而感到好奇,隨口問過朝華幾句。
朝華只跟他說了一句:少時君主常逍遙山水之間,很多時候,女郎是跟在身為大伯的肅王身邊學習。
像薛妤一樣的君主,得人念念不忘,愛戴不減,這不稀奇。
只是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再鬧起來,根本沒意義,除非肅王突然又冒出個子嗣。
這件事,有點蹊蹺。
&ldo;薛榮曾和人皇做過交易,他們若是有所動作,順著徹查,凡有牽連,一個都不姑息。&rdo;薛妤開口,眼尾在粼粼月色中勻出一點逶迤的神采。
溯侑點頭道好。
薛妤心底遲疑了又遲疑,半晌,皺眉撥弄了下自己的指尖,問他:&ldo;是不是還放不下?&rdo;
溯侑半邊肩膀倚在那面斷牆上,呼吸間全是潑灑的酒香,他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最後,也只是搖了下頭,道:&ldo;很長一段時間,我以為我此生的意義,便是要和他們,和羲和鬥到死。&rdo;
在羲和大牢中的那段時間,他日日夜夜,抱著這樣的信念,靠著這樣的支撐才苟延殘喘著爬起來,活下去。
而後,便遇見了她,還未來得及如何籌謀報復,滿腔心神便落到了替她完成任務,變強大替她分憂這方面上。
時間久了,那些不堪回首的東西,便成了爛在土裡的泥,有時候連自己都覺得真相就是那樣的。
過了就過了,他壓抑所有的情緒,不提過往,不提身世,不提和羲和半個字的糾葛。
說白了,他捨不得現在的溫暖。
薛妤啞然,半晌,她從牆頭躍下,拎著那壇酒當的一聲放在他身側,道:&ldo;準你醉一夜。&rdo;
她撥了撥手指上的靈戒,又陸陸續續翻出十幾壇好酒,一個疊一個圓滾滾地圍在腳邊,像腆著肚子的胖娃娃。
溯侑回看她,須臾,道:&ldo;多謝女郎。&rdo;
他生得俊朗,五官深鬱迤邐,一口接一口喝酒時是和從前截然不同的不羈放浪,從前半夜到後半夜,他只說了寥寥數句,越喝越消沉。
直至月上中空,他轉頭,看向薛妤,長指點了點前頭斷壁,聲色低而啞:&ldo;百年前,玄蘇倒下蝕骨水,我在那,站了許久。&rdo;
整整一夜,薛妤在心底補充。
他像是蓄了七八成醉意,眼微微往上看時,睫毛根根纖長,從臉頰兩側到眼尾的兩個勾都爛漫地鋪上一層胭脂般的色澤,像一朵掛在枝頭,熟透了的馥郁花苞。
那是一層比女子更勾魂的誘人顏色,一舉一動,說是處心積慮,刻意引誘也不過分。
&ldo;她說我卑微,低劣,無恥。&rdo;
他字句間皆是醉人的酒氣,吐出的字輕得融入風裡,一滾就過,那樣不堪的字眼,他像是不知其意,用氣音說出來時,每一個都帶著甜蜜的滋味。
說罷,他又扯著嘴角漫不經心地笑,道:&ldo;今日又見,玄蘇說的那些,其實也沒錯。&rdo;
若不是察覺到了薛妤的氣息,僅憑那句&ldo;她還樂意哄你多久&rdo;,他便不會那樣輕而易舉地放過她。
他確實,像懷揣著一捧泡沫趕路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些甜蜜的,珍藏的東西會隨著她的疏遠,離開,化成空落落的一灘水跡。
因此,被人戳破心思,他惱羞成怒,又輾轉惶恐。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