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闊天清,月明如霜。漠漠荒野之上一座軍營森然矗立。旌旗獵獵,隨風舒展,火光爍爍,人影幢幢。不時有巡哨士兵走過,又很快隱沒在黑暗中。已是九月,天寒露重,但還是有許多士兵席地睡在火旁。睡不著的兵士呆呆看著火光,似乎正看著戰死沙場的袍澤兄弟的身影。疲憊與厭倦湮沒身體,沒有人說話,身邊除了鼾聲,便只有從遠處傳來的更點的聲音,亥時二刻了。
整個軍營只有中軍帳中還有燭光。帳中鋪著氈毯,矮几上攤著一張破舊的羊皮地圖,兩盞油燈壓著地圖捲起的邊。矮几四周還有四隻燭臺點著燭火,但卻還是有些昏暗。五個人席地而坐,沒有人看地圖,地圖上的東西早已熟記於心。
中間一人三十歲左右年紀,方面大耳,髭鬚齊整,長髮在頭頂鬆鬆挽了一個髻,扎著青色頭巾,披著月白棉布長袍。眉頭緊鎖,面容疲倦,目光焦慮之中卻也有一絲不易覺察的堅毅。
這人便是這支兵馬的主將,鄭國禁軍龍驤軍左驍衛角營統制使,姓陳名封字崇恩。其餘四人身著輕鎧,未戴頭盔,圍坐四周。俱是面色凝重。一時無人說話,帳中只有燭火“畢波”之聲。
少頃,陳封抬起頭來,輕咳一聲道:“孝正,你說說吧。”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將領應聲道:“是。”
“諸位,現今的形勢諸位都清楚。”這年輕將領姓陳名肅字孝正,是陳封族弟。“我軍困在這裡已經五日了,身後是獨水,正值漲水期,水流湍急,無船難以渡水。水北數十里荒無人煙,更近北燕國境,實是九死一生之地。身前回滄州之路上,兩營燕軍分守要津,我軍兵寡士氣不振,突圍極難。更兼找不到大軍主力,沒有援兵。此刻......”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陳封揮手道:“不必隱瞞。”
陳肅拱手道:“是。”轉頭接道:“更要緊的是糧草,目下糧草已將盡,若將士們每人每日五兩糧米,也只能堅持兩日,若要將士們吃飽,只怕......只怕一日也難以支援了。”
陳封目光掃視幾位將領道:“連日來都沒有計議出結果,不能再等了,無論有幾分勝算,須在今夜計較出一條出路來。”
那黑臉虯髯將領應聲道:“統制,我軍現下四鎮共有兩千兩百餘人馬,燕軍兩營也不過六、七千人,前日我便說,與其在這裡坐以待斃,不如集結全部人馬集中突圍。統制你選一個方向,我等奮力拼殺便是。拼他個魚死網破,也未必便敗。便是敵眾我寡,我等也誓死保著統制突圍出去。若當真突不出去,大丈夫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也無憾矣。大夥說說,這事可行否,若可行,我老黃第一個衝在前面。”這人姓黃名梃字行梁,本是匪寇出身,拉起百餘人隊伍打家劫舍,佔山為王。後為陳封剿滅。陳封惜他勇武,將他收在賬下,一直提拔到如今做了禁軍觀察使。他感陳封提拔之恩德,每逢戰陣,必衝殺在前,乃是陳封賬下第一勇將。
陳封微微一笑道:“行梁膽識過人,志氣更是難得,只是連日大軍敗陣,眾將士退到此處,早已沒了士氣。只恐突圍不出,白白折了姓名。似保我陳某突圍這等話切不可再說。眾人跟著我,便如同我的家人兄弟一般,我如何能為個人安危,捨棄你等而去。”說罷長嘆一聲,黃梃也不禁垂首黯然。
另一將領周嚴道:“老黃說的固然不錯,但這是不得已的出路。即便要突圍,也得計較出一個折損最小的法子。現下三條退路都有燕軍把守,左路一軍守在禿頂子,大約兩、三千人馬,右路守邵原的也有兩千餘人馬,中路平安集的守軍卻只有一千多人。燕人必是以為我不敢走中路突圍,是以中路人少。只是燕賊這三處營寨卻扎得極好,左右兩寨到平安集都不過三四十里,快行軍不用半日便能趕到。我軍若從平安集突圍,只怕要陷入燕賊陷阱,然若不從平安集突圍,禿頂子和邵原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