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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月下夜歸客 1

圓月初升,如白玉盤一般映在水中,映得水天一色,教人分不清哪裡是水,哪裡是天。天清氣朗,中天的星斗壓得極低,似乎舉手便可摘取,天上的月與水中的月都近在咫尺,卻又難以追近。

水流繞過芳甸,汨汨流淌,月光灑在草樹之上,如點點碎玉,不時閃現銀光。一條小船在水中默默隨波逐流,船頭站著一人,身著青衫,舉頭望月。

這是鄭國景曜三年八月,還有兩日便是中秋。其時梁都是天下最繁華的城市,萬千水流匯聚於梁都,這條梁水也不例外。徐恆在外漂泊三年,這一次,他終於要再回梁都了。

繞過一處沙洲,小船轉入寬闊水面,便見前方不遠處一座市鎮,金碧輝煌,燈火如晝。望著那市鎮,徐恆恍如隔世,自己仿如從另一世間而來,眼前這一切,皆是如此陌生,如此遙遠。

掌舵的老漢默默走到徐恆身後,輕聲說道:“官人,這裡便是萬勝鎮了,我等今夜便宿在這裡,明日還有一日水路,申時便到梁都了。”

梁都。徐恆抬眼望著水盡頭,似乎已看到梁都,比遠處這小鎮繁華萬千倍,煌煌盛景,如在眼前,卻又如同夢幻一般。

小船緩緩靠岸,這碼頭也是極為繁忙,數十條大小船隻泊在這裡,每條船皆是吃水極深,顯是裝載了許多貨物。小船在間隙中停靠岸邊,船伕老漢上岸繫好纜繩,抬起那溝壑縱橫的臉,對徐恆說道:“官人想必也是初來梁都,這萬勝鎮是梁都外最熱鬧的去處,鎮中勾欄酒肆,伎館賭坊無一不有,乃是往來梁都的客商們最喜的去處。官人乘船也有七、八日了,也憋悶了這一路,何不去鎮上散散,也好消遣。只明早卯時回船便可,別誤了明日行程才好。”

徐恆想了想,說道:“也好,我便去鎮上逛逛,若有好去處,我便住上一夜。明早回船,若是無趣,我吃了飯也便回來了。”

老漢道:“官人放心,船便停在這裡,我與兩個孫兒都在船上,等官人回來便是。”

徐恆點點頭,也不帶行李,只隨身帶一柄摺扇,便抬步上岸,走入了這繁花似錦的萬勝鎮。

這萬勝鎮在梁都西邊,距梁都只有四十餘里水路,是從西北入梁都的必經之路。又因從鎮上到梁都整一日水程,是以過往客商都在這裡歇宿,天長日久,這鎮子便興盛起來。又因客商多是傍晚歇宿於此,至天黑後,這鎮子又不似鄭國其他郡府州縣那般嚴苛,並不實行宵禁,任由客商們徹夜飲宴,歡歌達旦。由此各路客商更加喜愛此鎮,便是不去梁都,也要到這萬勝鎮住上幾夜。

這鎮子實則只有一條主街,大約二、三里遠近,街兩側各色商鋪林立。此時已是酉時末,天已黑透,街上店鋪卻並無一家打烊,俱都燃起燈燭,照得整條街亮如白晝。街上人頭攢動,行人如織,更有許多婦女,戴著面巾,不顧他人盯看,自顧在人群中自在遊逛。

徐恆只逛了片刻,便覺索然無味,抬眼望去,見不遠處一座三層高樓在一眾低矮店鋪中極是顯眼,又有一隻大大店招橫出,上書一個“酒”字,便知是一座酒樓了,遂快步向那酒樓走去。

行到近處,果是一座酒樓,正門上一方匾額,上書“蕭樓”兩個大字,落款是“蓬雨”兩個行書小字,卻不知是何人。四處又有各色酒幌隨風飄擺,或書“太白遺醉”,或寫“杏花佳釀”,不一而足。樓內燈火通明,喧囂熱鬧,徐恆皺了皺眉,他本不願人多喧鬧,便想離去,轉念一想,不過獨自一人,小酌幾杯,也不願再尋他處,便拾階而上,進了大堂。

這大堂極是寬敞,擺了足有三、四十桌之多,但一眼望去,竟無一處空桌。徐恆正躊躇間,便見一個店家迎了上來,開口便道:“客官請進吶,客官是幾位?”

徐恆道:“只我一人,可還有桌可坐?”店家笑道:“客官來得正巧,若是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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