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封道:“五斤黃酒便足矣?”
胡賁道:“正是,五斤黃酒便夠,只用黃酒護住心口,我等定能泅過水去。”他卻沒說,黃酒只是能暫保兵士不死而已,然肺腑受凍過甚,這些人恐都命不久矣。
楊顯插言道:“你這猢猻,莫要胡說,在水中半個時辰,只五斤黃酒如何能暖得這許久?”
胡賁笑道:“統制有所不知,冷水激心,只在甫下水那一時。我等先喝足黃酒暖了身子,待下水後,身子便能慣了冷水,便無大礙了。在水下我等過得一時半刻,便露出頭來喝幾口黃酒,想必便可安然泅過水去。統制放心就是。”
陳封道:“好,如此便好。”轉頭對程備道:“五百人,每人五斤,便是兩千五百斤黃酒,兩日內可能置辦?”
程備道:“都司放心,這事便交與程備,兩日內定然備齊。”
陳封道:“好,便是如此。江風,你遣幾人速去請馮止水、梁臨道到此間議事,再遣幾個穩妥之人去興州知會徐毅節,約定兩日後發兵渡水。”
臘月二十四,夜,冷月無光,繁星如霜。
雪未消盡,大地一片銀白,映得天地蒼茫,山水縹緲。大軍已在岸邊五里內排布開來,陳封親自送胡賁並五百壯士至嘉陵水冷桂渡口。
五百人各個精赤著膀子,只穿一條犢鼻短褲,夾衣用油紙細細包好,負在背上;腰間插著短刀,掛著碩大酒囊,繫著粗長繩索;每人手提一隻圓盾,在岸邊一字排開。
胡賁單膝跪地,拜別陳封道:“都司無需為我等掛心,只看著繩索繃緊,便可搭建浮橋。”
陳封上前一步,雙手扶起胡賁道:“萬事小心,務要保重。”
胡賁呵呵一笑道:“都司放心,末將去了。”又向楊顯跪地叩了一個頭,便即起身快步到岸邊,大喝一聲:“兄弟們,飲酒,入水。”
五百人解下腰間酒囊,仰頭大灌幾口,又深吸一口氣,緩步向水中走去。
人影漸漸消失在水中,只圓盾浮在水面。岸邊的繩索一點點拖入水中,遠遠看去,水面之上一片平靜。
胡賁緩步向水中走去,冰冷的河水漸漸沒過胸口,一股寒氣直衝心肺,水又漸漸沒過頭頂,寒意瞬即漫延全身,手腳瞬間便沒了知覺,幸而心口還有一絲暖意,才能支撐著手腳繼續划動。
只遊不多遠,便覺冷得難耐,心口那絲熱氣也慢慢消散,胡賁只得在水中停住身子,緩緩探出頭去。頭上頂著圓盾,頭便在圓盾之下,張開大口喘著氣,又解下酒囊,猛灌幾口,熱氣又流遍全身,手腳也似又能動了,胡賁又潛入水中,繼續向前游去。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喝了多少次酒,腳下終於踩到實地,心中這才踏實下來。胡賁站在水中,輕輕探出頭,四處看看,只見前方河岸便在不遠處,岸上一片白茫茫積雪覆蓋,身後無數面圓盾在水面上緩緩遊動,心知眾多兵士也都挺了過來,便不再泅水,伏低身子,向岸邊一步一步走去。
走上水岸,胡賁身子一軟,一頭撲在雪地上,那雪立時便將整個人沒過。寒風吹過,身子有如冰凍一般,但胡賁卻已感受不到寒意。他將腰間一應物事解下,將酒囊中殘酒盡數倒入口中,拋下酒囊,開啟油紙包,將衣衫一件一件穿在身上。那衣衫並未浸溼,乾燥的布料穿在溼漉漉的身上,似乎能將寒風盡數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