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說一句,白榛的臉色就越白一分,直到最後血色盡褪,半張開嘴什麼話也說不出。
他想反駁羅斯汀。
想說不是這樣的。
“我,我……”想要反駁的話在將要說出口的瞬間卡在了喉嚨裡。
他轟然清醒,如遭雷擊。
終於遲鈍的,再一次認清了現實,從一場強求來的美夢中強制醒來。
能反駁些什麼呢?
事實正如羅斯汀所說,他根本沒有資格站在巫祭身邊,甚至沒有資格出現在他身邊。
他什麼都給不了巫祭,甚至傾其所有也拿不出別人隨意一件送給巫祭禮物的萬分之一珍貴。
白榛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自己丑陋不堪、平庸無能,但他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這麼痛恨過自己的一無所有。
明知月亮高不可攀,不是他這樣的爛泥所能夠沾染毫分,卻依舊貪心不足,想朝他靠近。
渴望著能對月亮產生那麼一點特殊的價值,祈求月光也會有那麼一點落在自己身上。
可他真的太沒用了。
沒有人需要他,他的存在於這個世界而言,毫無意義。
那些想說的話就像是含了滿口吐不出的碎玻璃,卡在喉間不上不下,進退兩難,最後只能劃破喉嚨忍著痛含血往下嚥。
羅斯汀鬆開了他,嫌惡的拍了拍手:“是知道無法反駁,所以連說都說不出來嗎?”
“看來還不是那麼沒有自知之明啊,明白自己是什麼東西就好。”
他隨口道:“像你這種醜陋的怪物,活著只會給他人帶來無盡的煩惱和厭惡,真不知道你的存在有什麼用。或許哪天你突然死掉了,才算是做了一件造福於人的事吧。”
丟下一句“明白了就滾吧,別再讓我看見你。”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白榛失重的跌坐在岸邊,耳邊不斷重複著這幾句話,腦子嗡嗡作響。
——什麼用都沒有嗎?
——只有死亡才會給別人帶來一點價值嗎?
是啊,這個世界上沒有人需要他,只會厭惡他的存在。或許在某一天悄無聲息的死掉,不給人帶來厭煩,也算是他帶來的唯一一點價值了。
白榛踉蹌著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向密林深處。
失魂落魄的他沒有察覺到,頭上灰撲撲的短髮正在大把大把的脫落,漸生起一縷縷銀白如雪的長髮,完成著悄無聲息的蛻變。
而這些,都全盤落入了另一人眼中。
他從樹冠一躍而下,猶如靈活的野貓輕巧落地,截住了白榛離開的腳步,溫和有禮道:
“請等一等,我們做個交易怎麼樣?我可以告訴你一個關於那位公爵大人的秘密——有關他生死的秘密。怎麼樣,有興趣嗎?”
白榛看著他,緩緩笑了,嗓音帶著精疲力盡的虛弱沙啞,他說:“好啊。”
他其實並不信這個人的話。
可他真的太累了,也想那麼短暫的休息一下,也想就這樣死掉。
於是什麼都無所謂了。
所以白榛在聽到那個秘密時恍惚了一下。
遲鈍的大腦轉啊轉,半晌才終於停頓在捕捉到重點上。
那一瞬間的感覺說不上是荒謬、失落、還是暗自慶幸。
又或許都有。
但最後,這些雜亂的感情都變成了一個想法:如果真是這樣,那也很好。
白榛並沒有思考多久,就給出了答覆:“是一個很值得交易啊,我答應。”
他好像找到了一個心安的理由。
可以無所顧忌,去找巫祭的理由。
懦弱的膽小鬼,找到他自認為的朋友,在交易約定的盡頭,再一次大膽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