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宮局和尚儀局,六局二十四司學霸聚集地,如果說尚宮局靠司記司、司言司兩司撐起『幹才』的門面。那尚儀局最多的就是文采特別好的,說一句『文採風流』都不為過。
尚儀局下有司籍、司樂、司賓、司贊四司,司籍負責教授四部經籍,這個和內文學館還不太一樣,是針對后妃,甚至年幼的公主、皇子的(可以發蒙了,但還不到正式上學時)。
司樂管理樂人習樂、進退等事,等於是對在宮內專業表演的教坊司內人、業餘表演的宮娥,有臨時管理之權。
司賓掌賓客朝見、宴會賞賜這就和鴻臚寺一外一內了。
司贊掌賓客朝見、宴會贊相,顯然朝見、宴會之事是大事,一個司賓司是不夠的。
司籍有教授經籍之職事,文學功底該有多深,不用解釋。司樂則要求『禮』的修養,『樂』的修養都很高,而這兩者厲害的,文學又能差到哪裡去。司賓、司贊則是另一種情況——燕國從舊唐之俗,宴會之上常伴有文學活動,這些文學活動的主持者常常就是女官,她們的具體水準可想而知。
「官家謬讚了」楊宜君不可能說自己就是想要來尚宮局,且不說皇帝陛下的話不能否,就算是能否了,又有什麼意義?楊宜君總不能對男權世界裡的權力頂點解釋自己的志向罷。
順著他說也就是了。
「是卿太謙虛了今日月色頗好,卿可能得文?」
正常來說,這是皇帝陛下給表現的機會了,一般人就該拼命表現了才是——一旁的王榮心中也是暗暗納罕,覺得今日官家都不像官家了,平常官家哪有這麼多話,還這樣輕聲細語的。
然而楊宜君卻是絲毫不領情,相反,她的心情糟糕極了啊,她現在更覺得高溶確實不是趙淼了。且不說趙淼不是這等輕佻多語之人,就是這話本身也沒意思透了。
如果是播州那些很瞭解楊宜君的人,這個時候看她形容,就該知道她已經生氣。
楊宜君的眼尾壓了壓,嘴唇也抿直了——好歹知道眼前這個人不能惹,不能像對孟釗那樣,直接說一句我文採好,今天月色好,可又幹卿何事?你想,就要讓我寫詩作詞?
「官家既有此意,臣女自然從命。」楊宜君看了一眼天邊月,不假思索道:「櫻桃落盡春歸去,蝶翻金粉雙飛。子規啼月小樓西,玉鉤羅幕,惆悵暮煙垂。別巷寂寥人散後,望殘菸草低迷。爐香閒裊鳳凰兒,空持羅帶,回首恨依依。」(注一)
王榮驚訝於楊宜君的出口成章,雖然早就打聽到這位掌言文采斐然,是大文豪的品格,但親眼所見和道聽途說還是不同的。
王榮本人雖然是宦官,但自來侍奉高溶,也隨著讀過書,通文墨。一首詞而已,聽一遍也是曉得好壞的,而哪怕是這樣出口誦就的篇目,也是文采、詞句、品格都極高的。唯一的問題是,這首詞乍一聽意思就不大好。
不過現在確實是暮春,是月夜,是宮巷這種環境,一個女子謅一闋愁怨之詞,也算不得什麼。多的是文人墨客下筆成文,也是這種悲傷哀愁的調調。
只能說,楊宜君是在玩文字遊戲櫻桃和杜鵑都是很有意思的意象,櫻桃是古代敬獻宗廟的水果,所謂『仲夏之月,天子以含桃先薦寢廟』麼,含桃就是櫻桃的故稱,意思是這種一種很小,可以含在口中的桃。
杜鵑就更有名了,有杜宇的典故呢!正是君王悲社稷的意思。嗯,雖然沒有直接說子規啼血,而是說子規啼月,算是收斂了。
總之就是,聯想楊宜君的身份,會覺得這就是一首有點兒傷感的詞,不太容易想到她是在暗搓搓點高溶這個九五至尊。畢竟,按照正常人的想法,只會覺得她這樣做是毫無動機的。
她一個女官,天子叫她寫一首詩詞出來,她就不高興了,這是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