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食腐。
八音盒上起舞的那人,光滑白皙的面板下又藏著怎樣腐爛流水的肉?
「被蝴蝶眷愛的女孩兒、能飾演卡珊蒂亞的演員……」祈秋回念從小鎮居民口中聽來的隻言片語。
這齣傳說中最經典的歌劇不是每天都在歌劇院上演,飾演卡珊蒂亞的演員換了又換,八音盒上的芭蕾舞者千人一面,演繹重複無數遍的唱詞。
卡珊蒂亞是誰?
什麼人是能飾演卡珊蒂亞的演員?
安迪看這齣歌劇看了無數次,他究竟在看什麼?
死去的女玩家這輩子沒學過聲樂,她的唱腔卻完美圓潤,彷彿登臺獻藝幾十年的成熟歌者,每句唱詞咬得清晰明瞭,又長又繞口的愛語信手拈來。
拋去大段大段愛得死去活來的排比修辭句,歌劇講了一個不算新奇的故事。
名為卡珊蒂亞的貴族少女對一個窮小子一見鍾情,她自言從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她胃裡的蝴蝶再停止不了飛舞的衝動。
卡珊蒂亞的父母斥責這對不門當不戶對的婚事,將卡珊蒂亞關在房間裡不准她與戀人相會。
思念成疾的卡珊蒂亞日日對窗外花園裡的紅玫瑰哀嘆:嗅不到玫瑰的芬芳,蝴蝶像死了一樣要鑽出我的心肺。
她不吃不喝,口中吐出一隻又一隻蝴蝶。無數隻蝴蝶替她腐化鎖住窗臺的鎖鏈,卡珊蒂亞輕盈地躍下陽臺,化作美麗的蝴蝶飛回戀人的身邊。
小鎮的人們被卡珊蒂亞的深情打動,用她化做的蝴蝶為原型建造了歌劇院,將她的故事視為最經典的一出歌劇。這也是小鎮居民最喜歡的一出歌劇,但凡開演,門票供不應求。
小提琴最後一絲音調迴蕩在劇院內,舞臺上的女人收住唱腔,優雅行禮。
她背後的蝴蝶骨精緻得嚇人,彷彿真有一雙蝶翼即將鑽破面板,在她後背生出翅翼。
全場掌聲雷動,戴著蝴蝶面具的人們動作整齊劃一的鼓掌,神態與姿勢完全一致,彷彿某個程式設定下機械的背景。
臺上的燈光忽地熄滅,就像八音盒的蓋子被人為蓋上,音樂燈光與舞臺都被關在狹窄的木盒中定格。
大團大團成群結隊的蝴蝶又一次從祈秋的頭頂呼嘯而過,浩浩蕩蕩的風吹開帷幕,從最後一排開始,蝶麵人身的觀眾陸陸續續離席。
等場上的人全部走空,安迪對祈秋伸出手:「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祈秋注視著黑暗中一動不動站在舞臺上的女人:「在回去之前,我想找卡珊蒂亞小姐簽個名。」
「你這樣喜歡這齣戲劇,我打心底高興。」安迪笑道,「不用要簽名,親愛的,你未來也會有成為卡珊蒂亞的一天,我相信不會太遠。」
若是祈秋不知道舞臺上是個死人,她或許能把這句話當作讚美。
安迪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既是耐心等待祈秋握上,也是宣告短暫外出時間的結束。
祈秋在「趁暗黑吃黑我人設不倒」和「優秀影帝君子慎獨,我絕不為小人破戒」中猶豫了兩三秒,餘光捕捉到舞臺邊一閃而過的黑影。
黑黢黢丁點兒大小的影子,她盲猜是她失蹤已久的隊友。
安迪運氣真不賴,逃過一命。
「借你吉言。」祈秋收回視線,指尖淺淺搭在安迪的白手套邊緣,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是該回家了。」
回程路上,祈秋一步當作三步走,慢慢悠悠邁步子。
眼看著一個拄柺杖的老爺爺越過兩位年輕人健步如飛,安迪猶疑地看了看和蝸牛比誰走得慢的祈秋:「親愛的,你是累了嗎?」
就看了一場歌劇,全程都有座位坐,怎麼會累得一步路挪半天,是生怕踩死路上的螞蟻嗎?
祈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