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推移,三叔的生意越來越好,家裡吃肉的機會也越來越多。奶奶說,他們再也不用啃苞谷,吃米糊了,以後也能頓頓吃肉,還要住大房子,穿漂亮的衣服,就連兩個妹妹也再不用擔心會被送走了。所有的一切彷彿都在變好,所有的人的臉上都掛著笑意。可唯獨那個女人不是,她就像是入了秋的蟬兒一樣,行動開始變得遲緩,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少了,有時候就算他站在她面前,她也只是輕輕的喚一聲,&ldo;念旺。&rdo;卻再也沒有偷偷給他塞吃食了。
&ldo;大哥,我聽二伯母說阿孃肚子裡有小弟弟了。&rdo;二妹只比他小兩歲,看著也是個小蘿蔔頭,可是卻比同齡人要更加敏感聰慧。她說那個女人有了小弟弟,那就是有了小弟弟。
蘇念旺突然明白過來,那個女人有了爹的孩子,難怪她再也看不見他了。
&ldo;念旺,你娘懷孕了,你不要總往她跟前湊,要是把你娘磕著碰著了,看我不剝了你皮。&rdo;那天爹爹突然把他拉進屋裡,很生氣的警告說,那樣木訥笨拙的男人啊,原來竟然也會為了別人生氣。他還以為他除了自怨自艾之外,眼裡再也看不到其它的了。
&ldo;大哥,你說她生了弟弟之後,是不是就不要我們了?和咱娘一樣?&rdo;二妹眼巴巴的看著他問道,眼裡噙著淚光。
蘇念旺遲鈍的想了想,然後搖頭說,&ldo;不會的,大哥不會讓她走的。&rdo;
那時候蘇念旺已經十一歲了,很多的事情也開始漸漸懂得,例如他已經知道他的阿孃再也不會回來了,那個女人也不是他爹的妻子,可是小妾和妻子的區別他依舊沒弄清楚,只是知道她是他阿爹的,不能和別的男人私會。如果私會,就是想要逃走,便是想要扔下他們,就跟他阿孃一樣。
那是一個寒冬,晚上剛下了一場雪,地面上的積雪還未來得及融化,走在上面&ldo;嘎吱嘎吱&rdo;作響。二妹喜歡玩雪,他就趁著大人們不注意想要帶著二妹去後山堆雪人。走在院子裡的時候,他看到了那個女人,她的身體自入冬之後就更加&ldo;臃腫&rdo;了,肚子上像是掛著一口鍋,大的嚇人。她身上穿著一件青色的棉襖,正慢吞吞的往外面走去,每走一步都要艱難的喘息一聲,那挪動的樣子讓蘇念旺想到了辣椒裡面的大青蟲。
&ldo;這個大早上的,她要去哪裡?&rdo;蘇念旺心中突然湧出了一陣恐慌,他將二妹交給大妹看著,並叮囑她們什麼也不能說,兩個妹妹從小聽話,點頭只叮囑他小心,雪天路滑,別摔了。
數九寒冬的清晨,天色灰濛濛,哈出的氣很快就凝成了白霧,寒風就跟刀子似的往裸露的面板上刮,蘇念旺蜷縮著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身體懂的瑟瑟發抖。他遠遠看著那女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往村口去了,其間什麼也沒做。
看著那女人漸行漸遠的背影,蘇念旺想起了他娘,他想知道那時候他娘是不是也這樣,頭也不回的就跟人跑了?
女人終於在村口的河邊停了下來,很快就有一個男人縮手縮腳的從遠處走了過來。那男人蘇念旺見過,這些天他總是在村裡頭瞎轉悠,奶奶說很可能是拍花子,讓家裡的小孩都躲著點。可是奶奶沒有說過,原來&ldo;拍花子&rdo;也會拐大人的啊。
後來,女人肚子裡的孩子掉了。
是蘇念旺跑回家裡報信的,大人們趕到的時候,女人已經只剩半條命了,嘴裡一直喊著,&ldo;不要,不要。&rdo;可究竟&ldo;不要&rdo;什麼,誰也不知道。
大夫給號了脈,說女人沒了孩子,又在那樣寒冷的地方呆了那麼久,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蹟,往後身體只會越來越虛弱,而且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