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晴朗】 【地面的給水早已排空,新的一天來了】 【庇爾波因特的醫院臺階上人聲鼎沸,記者們魚群蜂擁】 【託帕早已習慣回應】 【事情就是這樣】 【公司會處理好後果……有些罪惡也許會存在很久,但和債務同樣不會一直存在】 【後半生,註定只能使用尿管和沉重的呼吸機維持生命的案犯自紀星身邊路過】 【這個曾經需要他仰望,甚至要拿出一生拼搏的工位才有那麼一絲反抗資格的“大人物”】 【此時此刻就像是一條裹著繃帶的鏘魚,對判罰的驚恐、對未來的不安……最終演變為鏡頭前的死灰】 “作為一個證人,你的出現讓我們省了很多力氣。” 託帕抱胸。 “今後有什麼打算?” “回到家鄉,帶著這份秘密沉默下去……我會遵守協議,不做出任何有損公司形象的抉擇。” 那個寒風中等候一夜,那個親手戳破了自己夢泡的年輕人如是回答。 他早已遞交自己的辭呈。 對於明亮的可以清晰倒映自己的面孔的城市了無牽掛。 也許故鄉並無這裡千萬分之一的繁華。 但至少那裡還有一份屬於自己的溫暖,即便破敗。 卻不至於令他無從適應、不至於有踩踏在金融的泡沫下浮沉難定的彷徨和恐懼。 “為什麼要離開公司呢?” 託帕還在試圖挽留,“資料顯示,你這二十年來的生命有一半都是用在了獲取庇爾波因特的船票。” “託帕女士。” 那個模樣普通,穿著普通的員工服裝的年輕人幽幽嘆息。 來自築城96的天才、公司千萬平庸底層的一員卻從未如此在這顆星球上獲得過本應屬於他的資格,平等與所有人對視的資格: “庇爾波因特很好,它是宇宙經濟動力的核心,我堅信公司最終會走向一條正確的道路……也許那些消失在財報名單上的星球、那些枯萎中戰亂的星系不過都只是寰宇發展的小小代價、正在體會文明遠行所必須經歷的鎮痛。” “我本以為,至少能讓我當一個為其他行星緩解鎮痛的麻醉醫師吧?” “可我所學所知的一切在這裡根本無法得到發展,我只需要簽字蓋章、在每一個責任款項上籤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了……” 紀星無聲的輕笑。 “庇爾波因特是一座流淌著黃金琥珀的世界。” “可它不喜歡我……如果我沒有接觸過成百上千顆行星在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被明碼標價、如果我沒有了解過資源部會為了廉價的資源、暗中讓某些行星永遠處於發展的底層、甚至不惜縱容海盜們截斷商路破荒貿易。” “我本可以可以相信的、我本可以相信自己能夠讓這一切變得好起來的……” “這一定不是公司的錯。” “這一定,只是我作為一個不是天高地厚的邊星人寡薄的見識在作祟、一定是這樣。” 那個一個月前還憧憬著飛向星空腳踏實地幹一場大事業的男人。 此時此刻像是隻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萎靡蜷縮了起來。 坐在了尚還溼潤的臺階,那張嘴依舊在喋喋不休的說服自己。 但炙熱的信仰,早已在冰冷的遭遇崩塌……那是一名築城者的信仰。 “託帕女士,您看不到的、以您的高度永遠也不會看到這些的……” 紀星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隻有慘淡的苦笑。 【我總不能當著所有人說出】 【我所追隨的文明可能正行走在群星的對立面吧?】 【就比如築城96永遠也不知道他們開採的礦藏不會用於星牆的構築】 【只會被送到建築物流部以琥珀王的名義賣出千萬倍的高價,而這份高價甚至不會有一分回饋給礦工,因為這是以存護之民的義務勞作……直到父親告訴他,全新的自動礦機帶來了大量失業,而礦民們領著微薄的救濟金卻要對公司感恩戴德】 【失去了一切,只剩下虛無縹緲的信仰……呵呵,堅如琥珀的信仰!】 他沒有勇氣帶著這份答案回到故鄉。 因為他知道他那無用而處處壞事的誠懇,一定會選擇將這一切公之於眾。 然後呢? 除了讓更多人隨他一起憤怒、一起推倒築城96的琥珀雕像? 令遭受矇蔽千年的同族上演一場“背叛公司的暴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