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綺厭惡地收回視線,望向她的「新婚夫君」。
他生就一副風流倜儻之姿,身著禮服,愈發顯得矜貴出塵。
她想起四月初八,自己險些落水,被他所救,還有過一瞬間的心慌意亂。
但現在,她內裡一片波瀾不興,細想當日種種,多半正是他的算計。他看到她要去找姐姐,不想她打擾岐王與姐姐交談,便故意派人去撞她,再親手拉她一把,一來二去,足夠將她耽擱住。
若在以前,她定會咽不下這口氣,早晚報復回來,可這段時間經歷了太多事,她猶如脫胎換骨般,迅速地長大成熟。
她不再相信男人,對情愛殊無興趣,權衡利弊,只覺自己穩賺不賠。
往後,沒有了姐姐的庇護,她要學著在王府、在京城立足。
這一次,換她幫助姐姐,就像姐姐一直以來所做的一樣。
慕瀟望著一步步朝他走來的女孩。
濃妝艷抹、錦衣華服,依舊擋不住她面龐的稚嫩。
她的眼神逐漸堅定,似乎是終於完成一場蛻變。
他微微一笑,溫柔地執起她的手。
很好。
她有目標、有決心,而且也足夠清醒冷靜。
是他理想的合作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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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昌王府。
暮色已降臨,庭院中升起瑩瑩明燈。
今日賓客盈門、人聲鼎沸,向來深居簡出的榮昌王難得露面,穿著禮服端坐堂中。
他與皇帝是同齡,只晚半個月,但卻兩鬢斑白,乍看好似老了十歲。
二十年前名冠京城的美男子,如今形貌憔悴、神思恍惚,令人唏噓不已。
時纓參加過榮昌王的壽宴,知他因患病性情古怪,不認人、不記事、尤其反感面生者在眼前久留,否則就會當眾發怒,於是她行過禮,便打算像以往一樣告退。
誰知卻被他叫住,疑惑地問道:「你……你就是子清的妻子?」
時纓怔了怔,意識到他說的應當是慕濯的表字,應道:「回殿下,臣婦是岐王妃。」
榮昌王皺起眉頭,似乎頗為不滿。
時纓有些忐忑,不知自己哪裡冒犯了他,正懷疑他是想起她曾與衛王訂婚、覺得她不該另嫁,就聽他道:「什麼『殿下』?叫堂叔。」
這個答案始料未及,她下意識看嚮慕濯,不偏不倚對上他的目光,盛著不加掩飾的調侃。
時纓低聲道:「堂叔。」
榮昌王搖搖頭:「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時纓:「……」
她稍微提高音量:「堂叔。」
「好侄媳,快坐下。」榮昌王眉開眼笑,示意家僕為兩人看座。
時纓依言照做,內心陡然生出些許奇異的感覺。
就好像……她被慕濯的親眷接納,從此與他有了密不可分的聯絡。
她和他明明是契約聯姻,沒有婚禮,更遑論回門認親。
蘇賢妃早已故去,皇帝與他關係冷淡,平日見面都是君臣相稱。
她也與安國公夫婦恩斷義絕,僅剩時綺和彎彎兩個妹妹。
可現在,倒像是榮昌王以長輩的身份承認了她,完成本該有的一項儀式。
忽然,慕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很輕,如羽毛般拂過:「『子清』是祖父生前為我取的表字,如今只有堂叔會叫了。」
時纓隱約覺得他意有所指,但未及多想,就見一個眼熟的身影走來。
衛王。
看起來憔悴了不少,應是近日流言纏身、愁得焦頭爛額所致。
果不其然,他出於禮節,無法躲掉榮昌王世子的婚禮。
安國公府和他仍在同一條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