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趁著天色昏暗,她乘車出了城。
最後回望了一眼夜色下的靈州,她感慨萬千,卻是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旋即,她令車夫和護衛啟程,快馬加鞭直奔杭州。
她與慕濯南下北上、天各一方,但她心中平靜而安寧,已然在期待數月後的重逢。
只因心意相通,縱使相隔萬裡,卻也彷彿還在彼此身邊。
她落下窗帷,靠回軟墊,車廂內寂然無聲,向來活潑的丹桂也難得沒有說笑。
時纓只當二婢也心有不捨,便未多言,直到後半夜,一行人在客棧下榻,她才覺出幾分不對。
進屋後,她問道:「青榆,你怎麼了?」
青榆從始至終心不在焉,跨過門檻的時候還差點被絆倒,所幸丹桂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奴婢無礙。」青榆勉強打起精神,「只是……只是離開靈州,有些傷感而已。」
時纓無奈又好笑:「你是放不下靈州嗎?你依依不捨的另有其人吧。」
青榆欲言又止,丹桂覷著她的臉色,鼓起勇氣道:「娘子不知,今天早上,莊小將軍問青榆姐,倘若這次他能活著回來,她是否願意嫁他為妻,青榆姐答應了。」
出門在外,兩人不再稱呼時纓「娘娘」,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我只是為了給他一個念想。」青榆忙不迭爭辯道,「如果我一口回絕,他……」
她不願說不吉利的話,將後半句嚥了回去。
時纓和丹桂對視,試探地問:「你為何不願接受他?只是因為想留下伺候我嗎?」
青榆略作遲疑,低聲道:「奴婢確實捨不得娘子,而且……莊小將軍少年英雄,功成名就、飛黃騰達是遲早的事,奴婢出身卑賤,自認配不上他,現在他喜歡奴婢,可等他接觸過家世顯貴、樣貌也遠勝奴婢的女子,誰能保證他不會見異思遷,將奴婢棄若敝履?」
說罷,她哀求地望向時纓:「娘子,奴婢只想跟著您,您別不要我。」
時纓啞然失笑:「放心,你若不願意,我又怎會擅作主張將你許給他?但是,你用尚未發生的事情揣測他,對他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青榆語塞了一下,神情低落道:「奴婢的阿爹便是這樣拋棄了阿孃,在他變心之前,他們也是鶼鰈情深、琴瑟和鳴的一雙眷侶。他被一位富家千金相中,毫不猶豫地丟下了我們,阿孃帶我登門討要說法,他避而不見,還讓家僕將我們打出去。阿孃為了保護奴婢,被打成重傷,當晚就咽氣了,奴婢不得已賣身葬母,被老夫人看到,發善心帶回林家,才得以活下來。」
她口中的「老夫人」便是時纓的外祖母。
時纓想起自己三四歲的時候,某天,外祖母引來一個與她年歲相仿的女孩,說是給她做婢子。初見之時,青榆沉默寡言,性情也頗為拘謹,但她勤勞能幹,跟嬤嬤學習的時候最為努力,做事也乾淨利落,很快就得到了自己的喜歡,從此帶在身邊,直至今日。
她才知,青榆竟有過這樣的遭遇。
「好,不嫁就不嫁。」她執起青榆的手,語氣輕緩,卻鄭重其事道,「不必擔心,無論你以後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即使改變主意嫁了人,後又感到反悔,也隨時可以回來找我。你和丹桂早已被我視作姊妹,我這裡永遠都有你們兩個的位置。」
青榆頓時紅了眼眶。
丹桂見狀,心情也鬆快了些許,湊熱鬧般,將自己的手與兩人疊在一處。
青榆撲哧一笑,淚水卻倏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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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八,漠北。
雖然是深秋,此處卻已飄起細雪,草葉枯黃,被朔風捲起,飛向蒼白的天空。
慕濯走進帳中,聽屬下們逐一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