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遠的記憶彷彿從腦海中被喚醒,忽而彷彿時光回溯,自己還置身在孫家後花園那個鞦韆上,讓侍女推到最高處然後高高蕩起,鮮豔的裙襬隨風飄揚,伴隨著侍女的驚呼聲和她歡快地笑聲。微風輕拂在面上,似乎還能聞到牆外傳來的花香,那是曾經無憂無慮的時光。
那會兒家裡人在討論皇帝將她賜婚與太子的事情,她聽見了,少女春心萌動,還背地裡去找母親打聽太子的品貌,在聽說太子年少英俊,風姿不凡之後,羞紅了臉跑回房,半晌之後平息了心情,拿起自己很少動過的針線,開始繡出上面的鴛鴦戲水。
她緩緩睜開眼,記憶中的容貌和床前的男人融合在一起,讓她一時分辨不出是夢是真,喃喃開口:“三郎……”
趙容熙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是朕。”
不,不是你。
她記憶中的三郎,還是個俊俏的少年郎君,會對她笑,還會親自給她畫眉,婦唱夫隨,鶼鰈情深,母親與她說過,在皇家做媳婦,最要緊的是端莊大氣,不要對太子殿下,未來的皇帝陛下投注太多感情,那隻會讓自己白白傷心。可她不信,這樣溫柔的三郎,怎麼會是薄情冷酷的人?
當回憶逐漸模糊,眼前的容顏越發清晰起來,這個男人已過而立,唇上蓄起短鬚,威嚴日重,再也不是她記憶裡熟悉的模樣。
孫皇后輕輕嘆了口氣。
是的,母親從來就沒有說錯,是她自己太痴了,方才鑄成今日大錯。
“多謝陛下前來看我,此番,我只怕不好,心中卻有一二言,想與陛下說。”
趙容熙知道她這是在交代後事了,縱然與這皇后感情平平,仍不由得心下惻然:“你只管說,能辦到的朕都會為你辦到的。”
“孃家的事……有勞陛下多費心了,我父親致仕之後,家中尚有長兄在地方為官,可那兄長性情為人,若是高官厚祿,只怕不適宜,還請陛下多看顧他一些,讓他安安分分當個地方官,平安度日即可。”
孫皇后這兄長,論才學自然非庸人之姿,畢竟祖父是太子太傅,父親還是內閣首輔,可當年他參加會試的時候,恰巧孫老大人是那一屆的主考官,孫皇后兄長的卷子做得花團錦簇,原本取個三甲是不成問題的,可孫老大人為了避嫌,只將他取了二甲十五,由此錯過了當上庶吉士的機會,而大梁有制,想進內閣,必須得是庶吉士出身。孫皇后那兄長從此性情大變,變得偏激不容人,心中更埋怨孫老大人和孫皇后,以致於連累他仕途不順。
孫老大人嘴上不說,心裡一直對這個獨子有所愧疚,可那又能如何,當時的情形下,父親是首輔,妹妹是皇后,如果取了他入三甲,就算他有真才實學,也要被全天下質疑,內閣首輔不能給人留下把柄,皇后名聲更不能有瑕疵,只能委屈了自己的兒子,誰知道兒子性情偏狹,這麼多年了竟是從來沒有原諒過。
孫皇后特地交代,也是怕兄長將來出了什麼事,她不在了,老父又退休了,孫家再沒有人能保住他,在皇帝這裡記個名,以後只要不是謀反,皇帝肯定會關照他的。
然而以兄長的性格,到京城當官,肯定會得罪人,與其這樣還不如當個按察使或巡撫,一省首長,用不著看人臉色,自己作主的空間也更大。
果不其然,趙容熙點點頭:“你放心,你那兄長,有朕在,不會委屈了他的。”
孫皇后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嘆的是什麼。“有陛下的保證,妾自然放心。”
只希望她去了之後,兄長能夠明白過來,不要再因為陳年舊事而埋怨父親,否則孫家除了他,也再無人可倚靠了。
“妾自韶華之年嫁給陛下,迄今已有十餘年,尋常百姓家的媳婦,盡心侍奉公婆,誕育子嗣,方為孝道,可妾身為皇后,卻沒能為陛下留下一兒半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