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邊走邊穿上大衣,大半夜的路上冷清清的,根本沒有計程車。我站在路中間,揮手攔下一輛私家車。那人緊急剎車,很不耐煩地說:&ldo;小姐,有什麼事?&rdo;他這樣的態度已經算是好的了,至少沒有罵我想死閃一邊去。我平靜地說:&ldo;能不能送我去一趟市醫院,這個時候打不到車。&rdo;他愣住了,隨即說:&ldo;請上車。&rdo;我說謝謝。他邊掉頭邊說:&ldo;小姐,放心好了,會沒事的。&rdo;我點頭:&ldo;嗯,會沒事的。&rdo;車子朝黑暗中開去,彷彿看不到頭。
我狂奔,腳步聲凌亂沉重,在醫院寂靜的走廊上來回激盪,聽起來陰森恐怖。剛跑到病房口,看見醫生護士推著昏迷不醒的歐陽水出來,領頭的醫生頭上滴著汗,不斷吼:&ldo;快!快!快!&rdo;所有人跟在後面跑。推車最後在手術室門口消失。我轉頭看見歐陽水的母親,彷彿一下子就老了,唇色蒼白,顴骨突起,神情悽愴,眼淚水一樣往下流,早就說不出話來。旁邊站著的大概是歐陽水的父親,經常在本地電臺的新聞中出現。那麼威嚴的一個人,此刻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父親,雙鬢斑白,一絲不苟的頭髮有些雜亂,眼睛裡有血絲,憔悴不堪。
我喊了一聲:&ldo;伯父,伯母‐‐&rdo;他沖我點頭,說:&ldo;林小姐,你好。&rdo;扶著妻子在椅子上坐下,腳步有些蹣跚。我咬著唇語氣儘量平靜地問:&ldo;歐陽‐‐水,情況怎麼樣,還樂觀嗎?&rdo;他搖頭,聲音微微顫抖:&ldo;歐陽水身體一向孱弱,一直都有心臟病。我們要她拿掉孩子,可是她自己不同意。這次情況很嚴重,打擊太大,醫生說她求生意志非常薄弱‐‐&rdo;
我閉著眼靠在牆上,只能在烈火焚燒般的煎熬中痛苦地等待,似乎感覺不到心臟的跳動,意識已經抽離。此刻只有一個信念,不斷提醒自己,那就是熬,一點一點地熬,什麼都不想‐‐不然熬不下去。就連熬也是一種藝術。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彷彿失去了意義。醫院方面傳來訊息,四月六日凌晨三點二十八分,病人歐陽水因病去世,搶救無效,當場死亡。
宣佈訊息的那一剎那,歐陽水的母親承受不住,立馬昏死過去。她父親哆嗦著站起來,一夜之間,彷彿平添了許多的白髮。我趕緊扶住他,只是搖頭,意思是讓他保重,可是說不出話。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再多的苦難,只能挨下來,只能用肩頭扛下來。除非死,有什麼辦法!
她父親一步一步挪進去看她最後一面。醫生說:&ldo;歐陽先生,你看‐‐&rdo;指著歐陽水手心裡的戒指,&ldo;歐陽小姐一直攥著這個戒指,直到最後一刻‐‐&rdo;她父親終於忍不住,渾濁的眼淚滴下來,立即轉身擦去了,半晌沖醫生點了點頭。我仰頭,極力忍住眼淚,頭頂一片白茫茫,照得人木訥無言,再多再多的疼痛全部沉澱在最深處,說不出來,半點都說不出來。
她父親出來的時候絆了一跤,差點摔倒。醫生眼明手快扶住了,他伸手推開,說不用。可是脊背不再筆挺,彷彿壓彎了;腳步不再沉穩有力,似乎拖著看不見的重物。我想到林彬和歐陽水,還有他們那個來不及出世的孩子‐‐已經沒有任何言語能夠形容這其中的殘忍。眼前一花,我一頭撞到門上的玻璃上。
醫生過來說:&ldo;小姐,你精神很不好,身體是一切。再這樣下去,恐怕會出事。&rdo;我搖頭:&ldo;沒事,我還挺得過來。&rdo;我看起來有那麼糟糕嗎?居然說我會出事!那醫生嘆氣:&ldo;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