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灑落小孩兒的肩頭,他小小的臉龐白如淨瓷,幾乎透明。
他道:「後會無期。」
回到山上別業,推開紅漆角門,正值春日的末尾,亂紅飛落長滿青苔的地磚,乾燥的落葉在腳下吱嘎作響。謝尋微坐在廊廡底下,靜靜等他歸來。夕陽爬上他的膝頭和指尖,他觸控到春日的餘溫。
他抬首,眸中映出百里決明白皙稚嫩的臉龐。
「師尊,要啟程了麼?」他問。
百里決明伸出手,撫摸他溫軟的發頂。心裡痠疼,不知有多少無奈多少苦悶挨挨擠擠,讓他的胸膛脹痛難耐。可是這人間匆匆忙忙走一遭,無論相伴多久,終有一別。
「你看,我們平靜地道別,這樣很好。」他輕聲道,「這是我不選擇悄悄離開的原因,我的尋微很堅強、很勇敢,我不想錯過同你最後一面。」
謝尋微微笑著落淚,「師尊往哪裡去?」
「鬼國,琉璃塔,我要去超度我的母親。」百里決明揉他腦袋瓜,「你和阿母是這世間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兩個人,你們是我必須保護的人,也是我必須承擔的責任。你無渡爺爺,那個變成雞崽的白痴,兜那麼大圈子,就是讓我明白這一點。」他笑了笑,「可惜世間難有兩全之事,我要去超度阿母,就必須離開你。尋微,你一個人,可以嗎?」
謝尋微很想說不可以,一個人守著空寂的庭院,一個人回憶抱塵山的日月,太辛苦了,實在是太辛苦了。
可他怎能讓師尊擔憂,至死還有放不下的牽掛?
他笑著點頭,「可以。」
「那我就放心了。」百里決明開始絮絮叨叨地叮囑,「六瓣蓮心受我火法溫養,如今雖熄滅了火焰,猶有餘溫,將來你冬天睡覺不會再凍腳了。召鬼拘靈之術莫再碰了,陰氣損身,你好不容易復原的身子,要好好照看。仙門那些命債,我已替你清算乾淨,將來那些人不會再有由頭來找你麻煩。如今喻穆袁姜四家,喻家和袁家已經不成氣候,穆知深那個小子是個可以倚賴的,姜氏侍奉抱塵山幾百年,除了懦弱了些,其他的也還可以,他們會幫我護著你,免得再有人覬覦你的純陰之體。你的咒詛,我不再給你下了。你長大了,已能獨當一面,能夠保護自己。你要繼續勤修術法,最好能成為大宗師,只有自己強大,才不必懼怕那些宵小之輩。」
謝尋微的淚止不住地落,眼眶子又紅了,比搽了胭脂還艷麗。
百里決明很無奈,「別哭了。你師尊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哭。」
謝尋微擦拭眼淚,用力微笑。兩人靜靜對視了一會兒,百里決明說:「我走了。」
他轉過身,踩著滿地殘紅向夕陽走去。
謝尋微站起身,望著那小小的背影,心裡一空,失聲喚了句:「師尊!」
百里決明停住了腳步,回過頭。
謝尋微笑容悲苦,「師尊,我們將來還能再見對不對?倘若今生此世無緣,我去尋你的來世,可好?」
百里決明笑了笑,他的笑容被夕陽的金色點染,無比溫柔。
「尋微,回抱塵山去吧。」他說,「你還記不記得咱們以前的藥園子,忍冬花、決明草,你每天給它們澆水施肥,長得可結實了。可惜我放一把火,全都沒了,我遺憾了很久。尋微,你回抱塵山去,往山上種忍冬花。等將來抱塵山上開滿忍冬花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抱塵山已成焦土,讓山上開滿忍冬,談何容易?
謝尋微知道,師尊是在全他一個念想。
他道:「好。」
鬼侍走上來,呈給百里決明九死厄。百里決明拔出刀,劈出一道虛門。虛門之後,望天樹鬱鬱蔥蔥,老寨隱隱可見。百里決明最後回望一眼謝尋微,轉身踏入虛門。
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