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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頁

百里決明被囚禁的第四天,裴真受喻鳧春之邀去喻府出診。他為拔步床上的喻夫人施完針,收起素色的絨布包。朝陽越過矮矮的院牆,鋪進門檻,他低垂的眉睫上彷彿落了金屑。他身上永遠有種溫雅蔚然的清氣,讓人情不自禁對他託付信任。

族老們候在外間,唉聲嘆氣。所有人都感嘆裴真裴先生的妙手仁心,又不由得移過目光,滿懷同情地瞥向床簾子掩住的那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婆。鴉青色的綢布圍著床圍子,藏青色的暗影罩在她枯乾的眼塘子上。床沿上搭著她的手,蜷曲著,像死雞的手爪。

她還有氣,卻已經像個死人了。饒是裴先生醫術高明,也救不回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可惜喻夫人年紀才五十,若能活到八十,還有小半輩子要耗在床上,這日子該如何熬過去?眼下又適逢百里決明歸來大鬧天都山,喻家二娘子失蹤,偌大的喻家落在一個年輕膽小的後生肩上,一地爛攤子等著收拾。大家都搖首嘆息,主家是到了窮途末路啊。

越靠近裡屋,屎尿味越發濃厚。喻夫人難以控制自己的排洩,裴真剛收好絨布包,又是一陣惡臭襲來。喻鳧春尷尬地搓搓手,使女們忙拉起圍屏,為喻夫人換洗。喻夫人死死盯著裴真,直到圍屏完全擋住她怨毒的目光。

喻夫人當著裴真的面失禁,裴真眉頭都不皺一下,更什麼都沒說。喻鳧春很是感激,舉著袖子擦眼淚,「我家到底造什麼孽了?二妹不見影蹤,母親又病倒了。聽人說二妹回過家,把祖宗劍拿走就離開了,到現在還沒個音信。母親這病來勢洶洶,我一個人如何能扛得起偌大的家業?」他嗚嗚直哭,「有的時候真想死了算了,當人這麼難,還不如當鬼怪呢。」

「大郎不要憂心,我會常來看診的。相信假以時日,喻夫人定能有所好轉。」裴真憂愁地蹙眉。他的目光素來溫和柔軟,看人的時候有種悲天憫人的神采。他的眼睛如此溫暖,沒有人會相信他不為病人擔憂。

喻鳧春聲淚俱下,連聲道謝,「聽說天都山出了大事,尋微妹妹和秦少俠可還好麼?」

他忙於侍奉母親,還沒弄清楚秦秋明就是百里決明。

裴真並未解釋,淡淡微笑,「他們很好。倘若沒有別的事我便先走了,約好了同秦少俠秉燭夜談。倘若失約,他會怪我的。」

喻鳧春道好,送裴真出庭院。

剛踏上木製迴廊,便見錯落的竹篾簾子後面,一個女人抱著劍倚在芭蕉樹下。陽光透過細碎的葉隙,打在她的肩上頭頂,整個人明麗又奪目,像矗立在火裡的一把劍。喻鳧春打眼瞧見那女人,霎時間瞪大眼,指著她叫道:「二二二二……」咬了下舌頭,終於把話說全,「二妹!你回來了!」

她相貌和以前一樣,又好像哪裡變了,有種說不出的味道,喻鳧春不敢認她。似乎是眉宇變了,漆黑又鋒利,透露著凜然的殺氣。又好像是眼睛,彷彿盛著霜雪,冰冷得讓人不敢直視。最後他發現是整個人都變了,喻家驕縱傲慢的二娘子不會有這樣的氣質。這樣肅殺的氣質,屬於一個亡命之徒。

他恍然明白,他妹妹的手已經沾過血了。

「二妹……」他怔怔開口。

「聽說我的未婚夫是穆家大郎,穆知深。」她看著喻鳧春問。

「是母親病倒之前為你定的親事,」迎著喻聽秋的目光,喻鳧春莫名有些害怕,「你還好麼?我知道你不願意嫁給穆郎君,但你至少見見人家再做決定,母親不會害你的。」

「我的無情劍進了瓶頸。」喻聽秋看向了裴真,「據我所知,太上忘情有一條捷徑,殺夫證道。」

「哦?」裴真的笑容變得玩味,「你想殺穆知深麼?」

「我們實力相差多少?」

裴真斟酌了一下,「全力以赴,興許可以一戰。」

「那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