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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達達過了清水橋,經過山前街,踏過一地金黃的銀杏葉,轉進幽深的冷巷。今日穆平蕪送殯,棺木送上了山,賓客都回來了,在穆宅吃最後一席喪宴。穆知深封鎖了穆平蕪自盡的訊息,對外只說他壽終正寢,在睡夢中安詳死去。老人將近百歲,壽終正寢是喜喪,喪事不掛白布,掛紅綢。遠遠望去,穆家宅邸下一溜紅燈籠,幾個小孩兒在那兒跳房子玩兒。

倒是應景,百里決明的馬在穆家門口勒馬石前停下,將馬鞭丟給長隨,大搖大擺轉過影壁,進了天井。席面擺滿大院,仙門有頭有臉的人物聚了個齊全。按照穆知深的性子,原本是要低調發喪,奈何訃告通傳族中,難免傳遍仙門。穆平蕪是江左有名望的大家,前來弔唁的人必然接踵而至。縱然有心喪儀從簡,席面仍是從廳堂擺到了門口。

百里決明一進來,抱廈裡觥籌交錯的人們登時見了鬼似的噤了聲,齊刷刷望過來。

百里決明不認識他們,他們認識百里決明。八年前將抱塵山燒成焦土的熔岩鬼域,前不久燒遍天都山山頭的洗業金火,袁家主君袁伯卿現在還在床上苟延殘喘,沒人不知道這麼個修羅惡煞。

穆知深站在簷下望著他們,神情寡淡,好像並不意外。只瞧見後頭一臉看熱鬧的喻聽秋時,目光蜻蜓點水似的,略略有所停留。

「吃啊,接著吃。」百里決明負著手往裡頭走,「放心吧,我不是來找你們碴的。」

沒人吃得下,天井下廳堂裡鴉雀無聲。

一打眼瞧見喻鳧春,他已經是喻家主君了,坐在最前頭一桌。喻鳧春站起身朝百里決明行禮,哆哆嗦嗦問:「晚輩見過百里前輩……」他臉上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秦少俠……您真是百里前輩?」

「我是不是,你看他們一副軟蛋慫樣不就知道了嗎?」百里決明拍拍他的大肚子,「壯了不少。」

喻鳧春紅了臉,低頭捏著手指小聲問:「尋微妹妹還好麼?」

「好著呢。」百里決明拍拍他肩膀,「你什麼時候走?有空我帶你看她去,今兒先不聊了,爺有正事兒要辦。」

他轉過身,鬼侍為他搬來一張黃花梨木扶手椅,擺在穆平蕪的遺像底下。他大馬金刀往後一坐,四下裡掃視了一圈。所有人大氣兒都不敢出,有的嘴裡還含著飯,不敢嚼。不懂事兒的小孩兒想說話,他爹孃立馬捂住他的嘴。上首的玄衣男人一身煞氣,臉上明擺著寫著「老子今天心情不好,誰惹我誰死全家」。天都山的慘象歷歷在目,袁家上品子弟幾乎損失殆盡都沒能封印這隻惡鬼,沒人敢吱聲。

師吾念在邊上坐下,接過鬼侍遞來的茶盞,低頭抿了口茶,面無表情。

他等著師尊開口,彷彿等一個死訊。他要親眼看師尊提親,這是一種自我折磨,拿刀子剜心口,剜得鮮血淋漓,他就能狠下心做不能回頭的事——將師尊鎖起來,用百鍊金造一個大園子,種上決明草和忍冬花,重現當年的抱塵山。師尊從此就是他的囚鳥,任師尊愛不愛他,師尊只能做他的掌中之雀。經脈隱隱作痛,他低下眉睫,握住自己的脈搏。

師尊開口了,卻沒有喚陽夏穆氏。

他問:「下塘裴氏來了麼?」

廳堂裡寂靜半晌,人們默默回頭,將同情的眼神投向角落裡的一桌。幾個蓄著鬍鬚的中年男人抖抖索索站起身,互相攙扶著走到中間,向百里決明叩拜。

「你們就是裴家的?」百里決明問。

「是、是,」為首的一個男人拿袖子擦汗,竭力穩住聲氣兒回話,「晚輩是裴家主君裴梓,這是我的幾個兄弟。早聞百里長老重歸人間,只因下塘偏僻路遠,一直不曾前往拜見,望長老海涵。今日百里長老親自問話,不知……不知裴氏有什麼可以效勞?」

後頭他弟弟快哭了,叩首道:「我等必定赴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