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忽覺鼻尖酸澀,突然便不想上山還願了,正待脫口改途,展越的聲音卻於車外沉沉響起:“啟察王爺,到了!”
因寺廟乃佛堂聖地,見不得刀光劍影,否則便是對佛祖神仙們的大不敬,故而隨行除卻展越及十名隨身侍衛得進山門,其餘刀箭侍衛皆被攔阻於山門之外駐紮。
裴衍禎撐了紙傘,由我託了他的手肘引路跨入山門。湧泉寺中古樹參天蔽日,地面苔痕斑駁青灰交錯,眺望遠處,碑林山石疊嶂中摩崖石刻隱約可見,秋雨中霧氣繚繞,不知是雲是煙,如入仙境,然而我卻無心觀賞景緻,只全神貫注於路面,時不時提醒他道:“衍禎,腳下綠蕪多,慢些走。”“前面有石子,我們繞開行。”
待過了蹴鰲橋稍稍停下時,我一抬頭,才看見他手上一把紙傘傘面盡數偏在我這邊,怨不得我丁點雨絲都沒沾身,再看他,卻是半面肩頭已澆個透。
“你明!真是!”我握住傘柄嗔怒於他,將傘面擺正。
他卻怡然一笑似想起什麼趣事,兀自笑了一會兒,才道:“淋這點雨算不得什麼,十二年前清明,我去揚州城中大明寺上香才是淋得慘烈。”
我掏出絹帕替他擦去頸邊水珠,心不在焉問道:“你那時沒帶傘?”
“帶了,卻比不帶還要遭。”
我這時方才集中精神,問道:“莫不亦是這般替個姑娘撐傘,故而淋溼一身?”難道當年他還有個兩小無猜的小青梅?這般猜測叫我心中驀地便不甚舒服。
但見他唇角笑意盎然隱現,道:“不是替姑娘撐傘,而是被個小姑娘用點燃的香在那油紙傘面上戳了數個洞眼,故而撐不得,最後只得狼狽冒雨回家,淋得第二日噴嚏連連。”
我一時怔然,忽覺著有些耳熟,未待細想,湧泉寺大方丈已領了數人迎面上來,將我二人談話打斷。
我被方丈安置於主寺觀音閣中,裴衍禎則住於對面回龍閣內,展越及護衛輪夜守護
湧泉寺建構極其獨特,整個寺院依山傍勢,建於山峰的領處,行家稱之為“燕窩穴”,使得寺院主體藏而不露,所以,香客無論是步行抑或是乘坐攆車,皆看不到寺院,即使進了山門仍見不到規模宏大的寺廟主體,素有“進山不見寺,入寺不見山”之說。
入夜時分,雨勢非但不見收斂,反有愈演愈烈滂沱壓境之勢,雨水落地彙集如泉,湧動沖刷著山後巨石,顛簸激盪如鼓聲隆隆,聞之叫人心神不寧。
我坐在佛堂內抄頌經文,雕花木窗半遮半掩,窗外時不時打過一道閃子,照得堂內雪亮如白晝,我蘸下一筆飽墨,提筆正抄錄到”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觀”字還未書完,聽得窗外撲稜稜一聲響,我手中一震,一杆紫毫自手上滑脫,濃黑的墨跡汙濁了半張薛濤箋。
窗沿上飛落的灰鴿轉了轉纖細的脖頸,抖落一身雨水,準確地尋見我的所在,撲扇著翅膀飛上我的肩頭,我熟稔地解下格子腿上的臘封,放在燭火上化開,一條細長的蠅頭小楷映入眼簾。。。
將鴿子放歸雨幕,我握著紙條於窗前久立,直至那點灰黑沒入夜色再無處尋覓,方才轉身將門外侍從叫了進來,“去回龍閣將王爺請來,就說我待他一道誦唸經文。”
“是。”侍從領命而去。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聽得廊外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於門外戛然而止,我的心隨之提起,下一刻木門吱呀一聲輕響,“妙兒,你喚我?”
來人進門後將門扉掩住,因不熟悉山寺之中廂房又不能視,遂只走了兩步便停於屋子當中。若是以往,我定已上前攙扶他,此刻,我卻站於案几後,一言不發。
但見他輕輕抬眉,出塵清俊的臉上略帶詢問之色,下一刻,自屏風後步出一人,錦袍華貴玉帶生輝,只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