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她。”
念卿看著他轉身掉頭而去,大步走得匆匆,似乎將她的神魂也抽去一併帶走。
大夫看著神容憔悴的霍夫人,有些遲疑艱難地開口,“夫人,我們已盡全力施救。”
霍夫人靜了一刻,緩緩問,“你是說,她已不能好了?”
大夫點了點頭,“藥力已不起作用,恐怕隨時都會挺不過去。假如病人還有心願未了,我可以為她注射強心劑,另她能多撐一時,但也只是一時的事……”
雨水濺落窗沿,灰白天際被雨雲壓得很低。
霍夫人轉頭看向壁上掛鐘,出神地看了一陣,方才輕聲道,“好,多謝你。”
大夫默默將病房的門推開一線,屏風已撤去,躺在雪白床單下的胡夢蝶消瘦蒼白,臉上血色腿盡,濃密黑髮襯在臉側……她一動不動,看似睡得平靜,卻在唸卿走近時,微微張開眼來對她笑一笑。
念卿握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天已亮了,他就要到了。”
胡夢蝶臉上泛起異樣紅暈,長長睫毛撲扇,真如棲留在臉上的蝴蝶一般。她睜眼定定望著念卿,目光溫柔,良久微弱一笑,“他們叫你中國夜鶯呢,他是不是也愛聽你唱歌?”
她說出這句話來,竟沒有喘息斷續,目光也更有神了些。念卿心下悽惻,只怕這已是迴光返照之象,便握緊她的手,輕輕笑道,“我許久沒有唱過了,要不要唱一段曲子給你聽,你愛聽什麼?”
胡夢蝶目光如水,痴痴道,“銀床漸瀝青梧老,屧粉秋蛩掃。”
這是飲水詞中一闋《虞美人》。
“銀床漸瀝青梧老,屧粉秋蛩掃。採香行處蹙連錢,拾得翠翹何恨不能言……”柔婉低迴歌聲如清泉涓流,一字字,一聲聲,道出惆悵情愫,“迴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胡夢蝶含笑聽著,秀眸似闔未闔,恍然有痴醉之色。
“那時候他總愛纏著我唱曲給他聽,我唱得也不好,他卻聽得十分高興……最愛聽便是這十年蹤跡十年心……他才那麼一點兒歲數,哪裡懂得是什麼意思……如今算來,自他離家也……也已有十年了。”胡夢蝶曼聲絮語,笑靨淺淺,臉頰泛起異樣潮紅。
念卿眼前已被淚光模糊。
“十年又如何?”
這低啞熟悉的語聲自身後傳來。
念卿一驚回首,看見額髮微亂、一臉奔波倦色的薛晉銘站在門邊,臂上搭了大衣,目光只望著床上的夢蝶,淡淡笑道,“便是再過十年,你還是那隻笨得要命的小蝴蝶。”
胡夢蝶睜開雙眼,眸中異彩流轉,晶瑩如琉璃。
他走到她身邊,俯身將她扶起,緊緊擁入懷抱,“小蝶。”
她如瀑黑髮從他臂彎散落,身子輕輕如絮,仰了臉痴痴看他,神色恬美如在極樂之境。臉頰上如霞紅暈在這一瞬美到極致,只短短一瞬,那紅暈便急劇轉淡轉黯,變為慘敗的死灰顏色。
她卻仍笑著,斷斷續續道,“你說……要娶我……做四少奶……奶……我沒有忘……”
“是,我也沒有忘。”薛晉銘深深動容,目不轉睛看她,喉頭略微滾動。
胡夢蝶的氣息漸急漸促,嘴唇顫抖,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薛晉銘目光緩緩轉向念卿,在她臉上只停留了一剎,極痛楚的一剎。
他執起胡夢蝶枯瘦的手和她一綹長髮,將那髮絲打了個旋兒,輕輕繞在她無名指上,又再以另一綹髮絲繞在自己無名指間。他望了她,低低問,“做我的妻子,你願意麼?”
胡夢蝶眼中已近熄滅的光芒驟然迸出璀璨光亮,用盡力氣點了點頭。
他低頭,嘴唇輕輕印上她額頭。
她闔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