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5部分

若僅僅只是不買他的帳倒也罷了,怕卻怕,有人存了私心,只等他百年之後一手壟斷大權,重現專制之禍。

可嘆走到最後,最可信的人卻不是自己人。

這些話,他是不能同霍仲亨說的,所幸不必說出來,霍仲亨早已明白。

可明白又如何,他霍仲亨今時今日站在這裡,只是一箇中間調停人的身份,既不能插手南方政府,也不便再插手北方內閣,他若一查手,便帶來了第三方軍閥勢力,帶了無窮無盡的後患和瓜葛。

昨夜裡大總統精神還好,轉頭對身旁的霍仲亨笑道,“先把該辦的辦好,免得來不及。”

誰想到一語成讖,近日天未亮他已陷入彌留。

大總統年長他不到十歲,看上去儼然已是老態龍鍾。

從前也是那樣精力充沛的一個人,卻早早被耗盡了心血,榨乾了精神。儘管他從不曾流露過生命走到盡頭的悲哀,只在一次兩人閒話間,悵然嘆道,“真想不出我死之後,她會怎麼樣。”

聽著裡面傳來極力壓抑,卻怎麼也抑不住的哭聲,霍仲亨想起當日這句話,掌心裡不覺滲出密密的汗……當真想不出也不敢想,若有一天誰先走了,剩下那個要怎麼辦?

大總統是真的走到盡頭了,裡面哀泣的夫人卻還剩著漫漫一生。

至於自己,這半生功業已足,必生心願仍懸於一線之外。

而他的念卿,他念卿的妻子,她所期待的相攜林泉,還沒有真正開始過。

子謙和四蓮還未懂事,他們還不足以成為她的依託,只怕反要成為她的負累。

霍仲亨低垂目光,神魂彷彿飛躍萬里,回到遙遠的海濱疊巒,回到茗谷的光影流連之間。

身後房門卻開啟了,醫生垂首邁出來,不理會旁邊諸人焦切探問,只對霍仲亨做了一個請入內的手勢。

真的走到這最後一刻,只差那麼一步,他卻再也支撐不住這沉重的擔子。

霍仲亨走到床尾,看見醫護已退開,秘書和親近隨從圍聚在側,那貌若枯朽的老人靜靜躺在雪白床單下,眼窩深陷,氣若游絲。夫人握住他的手,替他在最後一份遺囑上籤了名。

看見霍仲亨,他艱難的抬一抬手,眼珠轉向身旁夫人手上那薄薄的一張紙。

夫人將那張紙遞給霍仲亨,正式昨晚他剛修改過的遺囑,只又添上了一句話——“國家鼎器,唯賢可當,唯民可據。但使勿違餘願,捐棄隔閡,甚莫相忌。切切!”

霍仲亨臉色漸漸改變,那輕巧的一張紙捏在手上,卻似拿捏住江山萬里,狼煙無盡。

不能言明的囑託,最無奈的暗示,都隱在這句話裡,也將滿腹不甘與憂慮,都轉嫁到他的肩上。

第四十二記 (下)

一盞孤燈,照著白的壁,黑的影。

那燈光微弱,只照的小小一團光亮,照不開大片陰影的深暗。

她坐在床頭陰影裡,仍覺那燈光太過刺眼,每一絲光亮都令她覺得痛。

那些光像有毒的刺,寸寸扎進肌膚,無聲無息凌遲。

這樣的感覺已多年不曾有過了。

第一次是見到母親被人從獄中抬出去,她看見灰黑的囚衣,看見一隻死白枯瘦的手垂下,那是母親留下最後的記憶;第二次見到滿面鮮血的念喬,掙扎在醫生手下,撕心裂肺尖叫……這是第三次麼?她盯著那盞燈一動不動,並不去關上它,任憑那光亮將她刺痛,或許還不夠痛,要再痛一些才好。

有人叩門,將門徐徐推開一線,一道慘白光亮照進來,長長投在她腳下。

“夫人,少夫人醒來了。”

她抬起眼,沒有說話,目光裡亮起微弱希冀。

“少夫人無恙,只是……實在無法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