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帕拭淚,宋氏繼續說道:“單一個膽子你就敢把阿瑤傷成這樣,湊齊一萬個膽子你不得把天給捅個窟窿。老爺,這事說來也是妾身不好。當年妾身沒有親自照看阿瑤,這些年見她與奶孃親近,也只顧著心下酸楚。妾身只顧自己,倒是忘了阿瑤這麼小個孩子,剛生下來純白地跟張宣紙樣,可不是別人說什麼她便信什麼,哪有心思去分辨什麼親疏遠近、是非曲直。幸虧今早妾身不放心過來,才看到這一幕。可前面十三年妾身沒看到的時候,她得在這老刁奴手下吃多少苦。”
說到最後宋氏淚如雨下,即便用帕子擋著,眼淚也是很快浸透。
胡九齡空著的手安撫地在她背上順順,“這事怪不得惠娘,當年你懷胎時,郎中便斷言這一胎極為艱難,是你不顧安危硬要給胡家留下骨血。生產完後你元氣大傷,能保住命已是萬幸,又怎會有精力照料孩子。”
這本是一句安慰之言,卻叫聽到的阿瑤如遭雷擊。
有阿爹的千嬌萬寵比對著,自幼她便覺得阿孃待她頗為冷淡。又兼之奶孃常在她耳邊言語娘不是,潛移默化下母女關係越發疏遠。沒想到事實真相確是如此,想起常年瀰漫著藥味的正房,若不是生她時傷了身子,阿孃這些年怎麼會受這麼多罪。她那麼辛苦、幾乎是搏命把她生下來,又怎麼會不疼她。
“阿孃,女兒真的不知道。是奶孃說當日您想要個兒子,發現生出來的是女兒便不願意再看一眼。”
阿瑤越發覺得自己錯得離譜,撲到宋氏懷中,嗚咽著傾吐委屈。宋氏緊緊摟著她,感受著阿瑤的淚水浸溼前襟打在她身上。生出來十三年,她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清晰地覺得,懷中嬌小的人兒正是她的女兒,與她血脈相連的親生骨肉。
“阿瑤還這麼小,又能分辨出什麼呢,是阿孃鑽進了死衚衕,讓咱們娘倆平白被個刁奴矇蔽這麼多年。”
胡九齡感懷地看著眼前一幕,餘光瞥向爛泥般癱軟在地上、哆嗦著無法言語的奶孃,他走過去一腳踹向她心窩。
想到愛女所受委屈,這一腳他用足了力氣,直把奶孃跟個球似得踹出門外。
“給我叉出去。”
走到門邊,他又輕聲囑咐跟來的胡貴:“好生審問,撬開她的嘴,我要知道這些年她究竟做過多少好事!”
☆、智救忠僕
奶孃本以為夫人來了,自然藉機能分散姑娘注意力,讓她忘了百蝶紗衣。
可她怎麼都沒想到,老爺跟在夫人後面來了,聽到那句“討價還價”時她就知道要壞事。可她怎麼都沒想到,事情會壞得這麼徹底。一向對她言聽計從的姑娘竟然跟變了個人似得,言行舉止處處擠兌她。偏偏姑娘那些話都說得確有其事,弄得她即便有心反駁也無處說起,到最後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眼見胡貴聽從老爺吩咐走來,奶孃打個機靈,忍住周身疼痛仰起頭,朝裡面哀嚎道:“姑娘當年可是吃老奴奶長大的,這些年但凡您打個噴嚏,老奴都緊張不已,難道這些您全都忘了?”
隔著門框,聲音清晰地傳到臥房。
胡九齡皺眉,沉聲道:“都幹什麼吃的,還不捂住這老刁奴的嘴。”
“阿爹且慢。”
阿瑤雖沉浸在感傷中,但也將奶孃哀嚎聽個真切。自宋氏懷中抬起頭,她就著方才洗漱所用布巾擦擦臉,臨水打理下儀容,施施然走到臥房門邊。
邁過門檻,她停在奶孃跟前。繡著繁複暗花的廣袖垂到她強撐起來的身子前,阿瑤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你可知,奶孃這稱謂是何意?”
不用刻意裝可憐,驚懼外加方才心窩一腳,這會奶孃早已狼狽不堪。跪伏在地,她看著姑娘繡鞋上的珍珠。米粒大小的珍珠穿成精緻的花型,晨光下閃爍著瑩潤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