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上,潘從右心中一沉,此時正值夏季,沒有衣物被褥倒是次要的,但口糧僅能維護到明日,這百十號人能撐幾天?
船老大見他面有難色,趕緊道:“大人卻也不必太過擔心,沿途城鎮眾多,只要出具官憑印信,當地官府都會予以配合。”
潘從右點點頭:“補給的事我來安排。”
船老大拱手道:“辛苦大人。”
小成慌里慌張走進來:“大人,藥石不夠用了!”
潘從右好容易鬆動的臉色又崩了起來,船老大道:“我這裡有。”
將徒弟喚過來,那徒弟是個面板黝黑的小夥子,聞言向小成一拱手:“官爺,你隨我來。”當先向艙外走去,甲板上、船艙裡擠滿了兵丁,陸地上的廝殺天昏地暗,不少人受了傷,或躺或臥,不住口地呻吟。
小成臉色焦灼:“弟兄們稍候片刻,我取了藥便來。”
大腦袋正在給一名傷兵包紮傷口,彭宇蹲在不遠處,用海水給另一名傷員清洗創傷,那漢子強忍著疼痛,嘴中嘶嘶有聲。
大腦袋忙得兩手是血,顧不上擦一擦,見小成隨在那名水手身後從人群穿過走向船艙,擰著眉毛向小成道:“你他孃的不會快點嗎?!”
小成氣得向他揮了揮拳頭,身影在船艙一閃,不見了蹤影。
甲板上,穀雨、安生母女倆也在照顧著傷員,穀雨尚且好說,安生與嬌娘不通醫術,全靠夏姜現場指揮,重傷的治不了,只能照顧照顧輕傷員。夏姜有心無力,只能乾著急。
小白則垂頭喪氣地坐在一旁,整個人看上去死氣沉沉。
兵丁往來穿梭,大呼小叫,官船之上紛亂不已,一直忙到後半夜才漸漸平息。
潘從右手裡提著氣死風燈,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向甲板,穀雨連忙上前接過燈盞,攙住他胳膊輕輕扶他在甲板上坐了:“怎麼不見丁大哥?”
潘從右揉著痠痛的肩膀:“他在金陵傷得不輕,這一路顛簸他強忍著不說,方才險些昏倒,我讓他去船艙休息了。”
穀雨點點頭:“大人也該早些休息。”
潘從右苦笑道:“睡不著。”瞥向一旁的夏姜,夏姜兩眼緊閉,倚在船幫上睡著了:“夜寒風重,讓夏姑娘去船艙吧。”
穀雨輕輕攥起夏姜柔弱無骨的手掌:“她說在我身邊才能睡得著,船艙就讓給那些傷重的軍爺吧。”
潘從右嘆口氣:“連累你們一起受苦了。”
穀雨搖了搖頭,兩人相顧無言,潘從右扭頭看向另一邊的小白:“你小子失了魂嗎?”
小白抬起頭,臉色僵硬,他用兩手在臉上狠狠搓了搓,挪到潘從右身邊:“在想事情。”
潘從右在他腿上拍了拍:“不要想。”
小白一怔,潘從右注視著他的眼睛:“這也是老夫要做的。”
小白吸了吸鼻子,用力地點了點頭,他看向穀雨:“你比我強大。”
穀雨的眼睛中藏著很深的情緒:“我習慣了。”
“習慣了生死?”小白歪著腦袋問道。
“習慣了接受,”穀雨平靜地道:“無論多壞的結果,既然是老天給的,我都接著。”
小白仍然歪著腦袋,認真地想了想:“你這話似乎是說給我聽的。”
穀雨輕輕笑道:“這個道理教會我珍惜身邊的一切,”他忽然感到手掌被夏姜握緊了,扭頭看向夏姜,後者呼吸均勻,仍在睡夢之中,他心中湧起暖意,眼神溫柔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珍惜身邊的每個人。”
小白吐了口濁氣,眼望星空:“聽你這樣一說,我想念父親他老人家了。”
潘從右隨著他抬頭:“想他就回去看看他吧。”
小白霍地扭頭:“你要趕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