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情還是一個“親”字掰不開!遺傳這個古怪物,雖然人看不見,摸不著,卻從古到今一直都在無時無刻地起著威力無窮的作用——不是小說上也常常寫著這樣的事嗎?《楊家將》裡的楊宗英壓根兒連他父親楊七郎是什麼模樣兒都沒見過——楊七郎在為父(楊繼業)搬兵的路上與杜氏倆成親,花燭洞房僅僅一個晚上,後來就被奸賊潘仁美綁在高杆上用亂箭殘忍地給射死了——就那樣,楊宗英長大以後還不是不畏艱難險阻,千里迢迢奔赴邊關,要認祖歸宗,和楊家滿門一條心,協力殺敵,為國效命?牛保國心想,牛連欣不論說到哪裡,實際上也還是自己的骨血,是自己這根藤上結著的一個瓜,就算打斷了骨頭,也還是連著筋的。現在他家的成分,雖說不是貧下中農,可也是個普通中農,普通中農是革命團結的物件呀,從政治上也不能說他有什麼疤痕。從這娃目前各方面的素質來看,他還是根能扶得起來的竹竿,如果把他扶持上去,讓他在生產隊裡大小擔任個幹部的話,日後肯定對自己有好處,說不定還能成為自己的一個代言人,替自己遮風擋雨;好些不便於自己直接出面說出來的話、要辦的事,透過他都有達到目的的可能。牛保國這樣想著想著,不由得就越想越入神,越想越稱心,越想越覺著自己面前鶯歌燕舞,豔陽高照。一時,他那滿是汗水和著泥土的臉上不知不覺就佈滿了甜蜜的笑容,像一朵盛開的月季花兒。這時候,他的心裡已經是好久沒有過的萬事勝意了,似乎一切美事很快都會心想事成的。於是他頓時把其它的什麼苦痛就都忘得一乾二淨,渾身立馬充滿著一種幸福感——一個長期難以構成的宏偉工程藍圖,這時在他心裡已基本繪製成形。
看來還是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教導是正確的:世界上人是最可寶貴的,只要有了人,什麼人間奇蹟都能創造出來。前兩天廟東村生產大隊的那些還是一望無際的麥田,僅僅經過了大約五天時間的人海鏖戰,竟然就被人民公社的那些無往而不勝的社員群眾三打五除二,給奇蹟般地割完,運回到了村西頭兒的打麥場上——人民公社一大二公的優越性,這回得到了徹底、充分的體現。生產隊的夏收工作中心很快也就由收割轉入到在麥場上碾打這方面來了。一時間,生產隊的全部勞力就都空前集中到打麥場上。他們用公社農機站派來的一臺大型拖拉機碾場,這臺大型拖拉機帶著好幾個大碌碡,在一個有幾十畝地大小而且平整如鏡的場面上,帶著呼呼的風聲,飛跑,把攤開放滿在場面上有半人多高那麼厚的麥子反反覆覆地碾過來、碾過去。兩三個會木工的社員手裡拿著斧頭、鑿子等工具,目不轉睛地站在一邊檢視,不時地在忙著修理碾場過程中出了問題的那些碌碡架子。待拖拉機曳著碌碡把那些攤滿一場面的麥子碾過數遍以後,場面上就站滿了人,男女老少齊動手,開始起場了。他們中間由很多身強力壯的小夥子,兩人一組,合夥使一把推杈,吶喊著在打麥場上發瘋一樣地來奔回跑著,一杈一杈地把由婦女、老頭兒——一些體弱一點兒的勞力,用工具拾掇在一起的麥秸從場中心往場面的邊兒上運。
牛保國這會兒一邊在不緊不慢地用握在手裡的那木杈把場面上經拖拉機碾過的麥子,麥秸和麥粒往分離的挑,一邊不斷頭兒地在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自己額頭上所浸出的汗水,同時還不失時機地在抽空兒向他周圍的人不厭其煩地誇讚著這時正在打麥場上生龍活虎地來回奔跑,用推杈拉運麥秸的那牛連欣。
這會兒的牛連欣和牛保國的親侄子牛德草搭伴兒幹活兒,兩人站在一起,牛德草明顯比牛連欣要人高馬大得多。他們倆一人把著推杈的一邊,配合默契,在這滿是麥糠和麥粒混攪在一起,使得人非常費勁,難走的場面上,氣喘吁吁地奔跑著。推杈隨著他兩人一聲聲氣吞山河的“噢兒——噢兒——”長嘯,向著場面上被人拾起來的那一堆堆小山頭似的麥秸堆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