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的,有的地方甚至都滲出了一串串的血珠兒,這時簡直就跟古典戲曲裡的大花臉差不多,她不由得覺著既可憐又好笑:“平日都是人面兒上的人哩,遲早衣服穿得都齊齊整整的,這會兒被牛德草一下子給算計、捉弄成了這般狼狽模樣兒。”她趕忙掏出自己用來擦汗的手帕,遞給牛保國,並關切地問:“保國叔,你沒事兒吧?給,先把你臉上蹭的那塵土、草屑擦擦,不然該怎麼見人呀?”牛保國接過芳卿所遞給他的手帕,擦了擦臉上那塵土、血漬,然後又活動活動胳膊腿兒,順手拾起自己掉在地上的草帽和用來割麥的鐮刀,咧著嘴,喃喃地說:“看來沒事兒,這腰腿骨頭不會有什麼大礙,就是關節摔得疼痛得不行。”接著像是對芳卿說,又像是在自語,“我把他媽的,今兒一不小心,讓這鬼崽娃子美美給整治了這一下,險乎兒把魂兒還都能給嚇遺了。”芳卿雖然嘴裡不說什麼,但這裡面的竅竅道道,她比誰都清楚就裡,心想:“你這純粹是咎由自取。人活在世上呀,任何時候都不要忽視他人的報復心。情是什麼,看不見也摸不著,可是它的力量卻是說不來的,能左右人做出任何非常規事情。人肚子裡只要窩著股仇恨的火,那時時刻刻都會熊熊燃燒起來的,只看是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爆發罷了,但有一點是確定的:不平則鳴。這人,只要心理不平衡,那麼他遲早都會要發洩的。”
芳卿儘管心裡是這麼想的,然而嘴上卻什麼也沒說,只是淡淡微笑著叮嚀牛保國:“以後你凡事還是小心點兒好,遲早只要看見車子來了,就避得遠遠的,別讓把你撞了。你看你這上年紀的人了,比不得年輕人腿腳靈。常言說,老將莫提當年勇喲!”牛保國懊喪而無可奈何地分辯說:“你說這都是好話,我也知道。好我的芳卿呢,你說剛才那是在半坡兒上,路最陡的地方哩,那熊暗中使絆子日弄人,趕到那地方了,我避能避得開嗎?唉,人家安心尋你的事,你想逃也逃不脫。”
這會兒牛德草已經一個人把他那輛沉甸甸的麥車子快要拉到另一個上坡路坡頂了,老遠在可著嗓門喊芳卿說:“芳卿,你快點兒吧,不然把我一個人還要給掙死了呢。你這個沒用的東西,一天連自己姓啥,我看都快要不知道了。在那兒自己墳裡怕燒紙,人家墳裡哭個死。”說完開心得咯咯咯就仰天大笑起來。
芳卿緊跑幾步,追上牛德草,一邊從後面使勁兒地幫他把車子往前推,一邊笑著氣喘吁吁地罵他說:“德草,要我說,你這熊就不是個好東西。不是我數落你哩,你真真是頭頂上害瘡,腳後跟兒流膿——簡直就壞透透了。你說,你就是整治人,也不是那樣個整法兒呀?哎,你看,剛才萬一你要是失手了,弄出個人命來,我看你個挨刀子、遭天殺的怎麼辦?我怕那時候你乾哭都沒眼淚。”牛德草一點兒也不在乎芳卿把他數落得是輕是重,而似乎這回心裡很過癮,只是一味樂呵呵地笑著說:“你淨放你那七十二條心著,看戲流眼淚——替古人擔憂,這沒一點兒事。不過嘛,剛才車子劇烈一顛,那倒也挺厲害的,眼看就要朝外翻了,當時把我也確實嚇了一大跳,有些心慌意亂,不過一瞬間就冷靜下來了,心想,沒一點兒事兒,車子即使翻了也不要緊,壓不死人,大不了把牛保國那熊貨埋在這一車麥子下面,讓他難受一陣子,著著急罷了。”芳卿把臉一沉,十分嚴肅地說:“你彆嘴能,剛才這一架子車麥子要是真的叫你熊給弄翻了,先不說人家老漢怎麼遭罪,那可就把你我倆坑苦了。那時侯,地裡幹活兒的人全都下工回去了,裝得這麼飽的一架子車麥子,翻在路邊、散架了,沒人幫咱們,就憑咱倆,把它解開來再重新裝好,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非得把人累死不可。別說重灌,就是一說都讓人憂愁得不得了。”芳卿說著甚至都有些談虎色變了。然而牛德草卻全然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色,甚而還有點涎皮賴臉地說:“真的要是到了那一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