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稗的回答讓公安幹警們非常吃驚,我對牲畜的仇恨來源於我對人的仇恨。我對人無能為力,但我可以對牲畜任意宰殺。殺人是要償命的,但殺牲畜不見得要償命。
對牲畜生命的不尊重也能引起公安幹警的憤怒,於是他們就在派出所裡又把張學稗給揍了。公安幹警中有個叫疼不見的老幹警,他把人打死都讓人很難找到證據。於是他就給張學稗上了鐵繩,這是他們的行業用語,就是用鐵繩拴住人的生殖器,讓人在痛苦中感覺到生活快絕望了。張學稗後來被放了,他仍然重操舊業,在屠宰廠當屠夫。經過在公安派出所的煉獄,張學稗的宰殺更加殘酷。他已經丟棄了杜仲教他的天歇招數,改為最原始的宰殺技術,一頭牛他可以宰殺半個多小時,還能讓牛發出一種只有死前才能發出的聲音,使橋鎮充滿恐怖。
張學稗由於在屠宰廠的屠殺表演,也提升了他在橋鎮的做人的價值。他走在大街上四處觀望,許多人望著他,都望而卻步。張學稗的著裝也有了改變,他開始穿西服,扎領帶,在殺牛的時候他仍然西服革履。牛死了,他的身上見不到一滴血。張學稗在橋鎮的確成了一個人物。他每個月都有可觀的收入,他還有一個嗜好,那就是收藏牛頭骨。他用大鍋把牛頭煮爛,把牛頭上的殘皮殘肉刮下去,然後又放在福爾馬林裡浸泡,幾天以後拿出來,就是一副白花花的牛頭骨。他的牛頭骨有人欣賞,省城的姓白的作家從他那兒買了四個牛頭骨給他的學生們,並告誡他的學生們,死亡的標本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標本,只有懂得死亡,才能懂得這個世界。張學稗在橋鎮有了名氣,當然要解決他的終身大事。因為他已經四十二了,卻還沒有媳婦兒。但屠夫的眼神是能夠讓人看出來的,有幾個女人和他見面,都被他的眼神嚇住了。張學稗很自信,他認為自己已經是橋鎮的人物了,怎麼會沒有女人跟他。這個屠夫的自信很快得到了印證,有一天,一個女人在屠宰廠門前看張學稗的屠宰表演,牛死了,這女人就走到張學稗面前,說道,老師,我能請你吃頓飯嗎?
張學稗說,能。
這個女人就跟張學稗去了橋鎮最大的飯館王府飯莊,吃烤牛肉。張學稗問她,你是誰?你咋請我吃飯?
那女人說,我叫梁唯玲,是剛到橋鎮來的中學老師。我崇拜您並不是因為您英勇,而是因為您暗藏殺機。在我看來,好男人不是奶油小生,也不是白馬王子,而是有小毒的丈夫。您身上有小毒,您在殺牛的時候,這種小毒就能釋放出來。這種小毒就是:越是高貴的人您越看不起,而可憐的人您更看不起,重要的是,您還看不起自己。這是人類潛在的高貴……我說這話不知道您懂不懂,這話裡是有哲學的。
張學稗說,我不懂哲學,可我懂得做人不能做得太高貴。人如果到了高貴的份兒上,就該被宰殺了。
梁唯玲說,說得很對。歷史上被宰殺的宦官們都是那些低賤的人變成的高貴的人。
張學稗說,想和我交朋友?
梁唯玲說,想嫁給你。
張學稗說,你不覺得和我在一起生活顯得低賤?
梁唯玲說,沒有低賤哪來的高貴。我要讓你在低賤的生存上找到高貴。
張學稗愚笨地問,咋找?
梁唯玲說,往後聽我的。在你我的生活中你要把我當作救星,當作母親,也當作孩子。你的高貴就找到了。
張學稗說,我找到知音了。下午我買只羊給你殺了,讓你喝羊湯。
梁唯玲說,羊是要買的,但要由我來殺。
3.橋鎮的大蒜節
熊建稗是鎮黨組織的宣傳委員兼鎮廣播站的站長。在橋鎮人的眼裡,熊建稗是知名人物。他上過市電視臺的《黑土地》節目,縣報、市報,包括省報都發表過他的文章。如果說熊建稗是鎮上的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