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帶著頭戴帷帽的楊柳走來時,他忍不住快步迎了上去。
「你總算來了!」
「大夫怎麼說?」楊柳緊皺眉頭,難掩眼中擔憂關切。
「雖有丹毒,但並非致命的毒藥,其中有一些滋補壯陽的猛藥,若非長期服用,輔以藥物休養幾天便可。只是……」燕回頓了頓,含含糊糊地說,「我見公子實在難熬……」
「我知道了。」楊柳打斷他的話,「你們都下去吧,公子我來照顧。」
燕回點了點頭,給了身邊侍人一個眼神。
眾人察言觀色,如鳥獸散去,剩下燕回一人,往前跨了幾步,抱刀站在帳門前守望。
楊柳撩開門簾走進帳篷。
帳內昏暗無燈,空曠的外室只有一榻一幾而已,一個和田玉打造的玉盒開著放在榻几上,裡面只剩五顆藥丸。
她取下帷帽,在內室的竹簾前停了片刻,壓下繁雜矛盾的思緒,整理好面上的表情,撩開竹簾走入內室。
內室更加暗沉。
一縷星光從虛掩的窗外射了進來。像一柄鋒利冰冷的寶劍,貫穿了這片死寂的天地。
冷冽的光帶中,傅玄邈背對著她泡在浴桶裡,水面上隱約浮動著冰塊的影子。那對瘦削的肩胛骨因用力而突起,兩隻白得發青的手緊緊抓著浴桶,失去發冠固定的長髮垂落腦後,在冰水中綻開一朵黑色的蓮花。
「公子!」
楊柳心中一痛,聲音已染上顫音。
她剛向前邁了一步,浴桶裡的傅玄邈就發出了低沉暗啞的聲音:「……出去。」
楊柳不得不停下了靠近的腳步。
她悲痛地看著冰水桶中不動如山的背影,含淚道:
「陛下賜的丹藥,難道會是尋常之效嗎?公子若是覺得楊柳不配服侍,只要公子點頭,立馬就有清白的貴女願意入帳解公子一時之圍……公子為何要這般折磨自己?」
塵埃飛舞在半空的星光裡,帳內寂靜無聲。
淚水從楊柳眼中落出,她一邊揚起嘴角,一邊眼中落淚,蒼白而絕望的面龐上露出一個可悲的笑。
「為了一個棄公子於不顧,轉投他人懷抱的女人……公子……何苦?」
燕回的聲音再次響在耳邊:
「李主宗確實無關緊要,放一放也好。公子因越國公主另嫁一事好久沒睡過好覺了,今日飲了不少酒,說不定晚上能有個好覺……也不知那個叫李鶩的地痞究竟用了什麼花招,竟然騙公主下嫁於他……等這人落到公子手裡,怕是求死都難……」
越國公主竟然在流落民間後,下嫁給了一個以坑蒙拐騙為生的下九流。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公子還在苦苦搜尋她的蹤跡,甚至為她遮掩醜事——除了燕回以外,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公主已然另嫁的事實!
要不是燕回誤以為她已經知曉此事,她還不知要被瞞上多久。
公子如此死心塌地,究竟是為了什麼?
「楊柳,你過界了。」
他的聲音彷彿也在浸泡冰水,連僅有的虛假溫和也消失不見,在那冰凍三尺的剋制下,有危險的火焰在燃燒。
楊柳屈膝跪下,額頭抵在疊放的手背上,眼淚大滴大滴落在地上。
「……蒲柳之身,不敢肖想明月。」
她一字一頓,顫聲道:
「楊柳願為公子出生入死,肝腦塗地,楊柳願用己身,為公子掃出康莊大道。楊柳一生福薄,願用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的福分,換公子一世萬事如意。楊柳一生僅有一個夙願,那便是公子得以幸福。」
她抬起淚痕斑駁的臉,直視那個依然無動於衷背對著她的殘酷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