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門的李鵲也走了出來。
「徐州知府派人來請我。」李鶩說。
「我去叫二哥起床。」李鵲轉身欲走回耳房。
「你們不用急, 來人只叫了我一人。」李鶩說。
沈珠曦立即緊張起來:「徐州知府為什麼請你一人上門?」
「徐州境內並沒有姓王的富賈, 咱們路上救的那位王姑娘,恐怕不是普通的商戶之女。」李鶩走進耳房, 隨手解了褲袋, 寬大的褻褲轉眼落了下來, 沈珠曦嚇得一個旋身衝到門口,關上了耳房的門。
她握著門把,背對開始換衣服的李鶩,說:「王姑娘知禮節,識文字,觀她談吐舉止,的確不是商戶能培養出來的姑娘。」
「心眼也多。」李鶩補充道。
「……王姑娘好像不喜歡我。」沈珠曦低落道。
「你還想和她交朋友呢?」
沈珠曦聽出李鶩聲音裡的嘲諷, 低頭不服氣地嘀咕:「誰還嫌朋友多嗎……」
屋子裡只剩下李鶩換衣服的窸窸窣窣聲,沈珠曦低聲道:
「我想隨蕊和九娘了……你說,她們還好嗎?」
離開魚頭縣已經快半年時間了,離開襄陽也有三個月時間, 經歷戰亂和饑荒,隨蕊和九娘兩個弱女子還好嗎?
「九娘在哪裡都能活得很好。」李鶩毫不猶豫道。
「那隨蕊呢?」
「隨大娘?」李鶩說,「誰想欺負她,就得做好被拿著刀子追殺的準備。要不是老子當年跑得快,屁股上也得捱上一刀。」
沈珠曦忍不住笑了:「還不是你想去偷人家的家傳秘方。」
「怎麼說話的?這叫偷嗎?」李鶩揚起聲音,理直氣壯道,「隨大娘掃帚自珍,老子幫她傳播知識有什麼錯?孔子當年也把別處學來的知識到處散播,怎麼沒人捅他屁股?合著看老子好欺負?」
「不是掃帚自珍,是敝帚自珍……算了,這不重要。」沈珠曦估摸著他換好衣服了,轉過身來,走到李鶩面前,為這大大咧咧的粗人理好衣襟和腰帶。
那件他珍愛的聯珠對鴨紋錦袍在路上就被銷毀了,如今他穿的是行李裡最好的一套裋褐長褲,沈珠曦覺得穿這身去見知府未免太過輕浮,可一時間也找不出更好的衣物替換。
「見了知府,一定不能失了禮節,你是白丁,在官員面前一定要收起現在的傲氣和散漫。」她心中擔憂,不由叮囑道。
「知道了。」李鶩不以為意道,「你相公又不是沒見過知府。老子的上上個老大就是知府。」
是啊,襄州知府。
如今已經人頭落地,聽說襄陽起義時,他的腦袋被割下來掛在城門三天,取下時已經變成了風乾老臘肉。
還有他的上一個老大,那姓江的商人,現在大概已經開始腐爛了。
李鶩這廝,似乎叫誰做老大誰就沒有好下場。
陛下做太子時,就愛風花雪月之事,像李鶩這般能作出《傷豬蹄》等魔音的人,應該不會被他留做近臣。
所以……應該沒事吧?
李鶩取下牆上的匕首,撩起褲管,插進皂靴,又小心地紮好褲腿。
「我走了——」他直起身來,拍了拍沈珠曦的頭,「好好呆著,我要是晌午沒回來,一切聽雀兒指揮。」
他這話讓沈珠曦更加緊張了。
「你……你別出事,一定要安全回來。」沈珠曦情不自禁抓住他的衣角。
李鶩咧嘴一笑,在她手上握了握:「老子不會有事的,你別想做寡婦。」
他出了耳房,對站在廊下的李鵲點了點頭,大步流星走到前院門口,拉開雙開的院門,對袖手等著門前的主簿道: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