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曦的雙腿一下軟了。
她強撐著身體走到前院,開啟了院門。
娣娘看見她蒼白的臉色嚇了一跳。
「李娘子, 你……」
「誰出事了?」沈珠曦問。
「是李爺, 東城門處圍了好多人在看屍體——」
娣娘話音未落,沈珠曦就推開她跑了起來。
「李娘子!」娣娘驚訝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沈珠曦頭也不回。
她忘記了何謂禮儀, 身上的佩飾叮叮噹噹響了起來。
主街上人來人往, 有相識的人面色驚異地看著她。
分明不是最熱鬧的早市時分,街上卻擠滿遊手好閒的路人, 他們袖手而立, 神色各異。
沈珠曦從三三兩兩混雜起來的交談聲裡捕捉到最為刺耳的兩個:屍體、全滅。
「……你說屍體運回來了, 可是真的?」沈珠曦不管不顧, 慌張地叫住最近一人。
「當然是真的, 我親眼見到的呢!」被她攔下的男子樂於顯擺他的一手情報, 得意洋洋道, 「我碰巧和他們一批入城,屍體多得要用牛車來運,我勸你還是別去了,那氣味燻人不說, 看上一眼能做一年噩夢……」
沈珠曦懷著最後的希望,追問道:「是怎麼來的屍體?」
「當然是打金竹寨來的啊!聽你口音不是徐州人吧?知道金竹寨嗎?金竹寨就是——」
男子還未說完,眼前人已經轉身沖向了東城門方向。
「說了讓你別去你還去……吐了可別怪我沒提前告訴你。」
男子嘀咕道。
他四下張望,希望還有人向他打聽東城門的事,可是周圍的人都聽他翻來覆去講了數遍了,沒有一人對上他希冀的目光。
男子一臉失望,搖著頭慢慢走遠了。
……
一個淡松花色的身影奔過商鋪林立的街道。
越是靠近東城門,路上的行人就越是稀少。僅有的面孔大多集中在茶肆酒樓的廳堂裡,人們不約而同地掩鼻捂口,用異樣的表情交頭接耳。
空氣中飄蕩著一股奇怪的焦臭味。
她曾經聞過這種味道。
在城破之後的皇宮。
在漫天火光和屍山血海中。
她聞過這股氣味。
心臟在胸口裡激烈撞擊,好像有一個人在耳邊擂鼓。沈珠曦呼吸困難,耳膜的銳痛像一根銀針,深深刺入她的胸口。
她不信。
他們說的那些話不可能是真的。
就在四天前,她還見過李鶩,他怎麼可能,怎麼會,怎麼能夠,就變成一具屍體了呢?
從四合院到東城門,平日裡步行至少是兩炷香的時間。
對沈珠曦來說,好像一眨眼就到了。
她擠開堵在巷口的布衣青壯,對方罵罵咧咧地回過頭來,看見一張如雨打海棠的臉,剩下的謾罵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雞,毫無痕跡地湮滅在喉嚨裡。
「屍體……屍體在哪裡?」沈珠曦擠出顫抖的聲音。
青壯遲疑了。
雜亂的馬蹄聲和腳步聲從主街盡頭隱隱約約傳了過來,沈珠曦立即捨棄還在猶豫的青壯,跑上了空蕩蕩的主街。
她站在路中央,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從晚霞中逐漸走出的大隊人馬。
披堅執銳的隊伍背對高聳的東城門,如一條激流勇進的深色河流,聲勢浩蕩地灌滿寬闊的大道。
渾身血汙,滿臉煙塵的將士簇擁著三個領頭的身影。
除了中間那人,她眼中再難容下一絲風景。
身穿甲冑的李鶩騎在一匹紅棕色的戰馬上,胸前的皮甲上還染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