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如此深謀遠慮,著實教人驚歎,只是將賭注壓在兩個年不過十歲的孩童身上,也太過冒險!
詔書既已宣讀,含風殿裡一日比一日冷清下來。
天氣和暖,海棠初開。
蕭城璧枕在洛瑾萱膝上,於院中賞花。
“麟兒還沒有到建康麼?”
“快了,算時間大約還有兩日!”
蕭城璧微笑,他如今時日不多,若兒子趕不上,也少了一場死別之痛。
“我還記得,當年你生麟兒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海棠四月天!”
“是呢,那時候麟兒未曾滿月,我天天在房中休養,又吹不得風,你總是到院子裡摘海棠花來給我看!”
當初有多少美好的回憶,現在回想起來,也不知是甜蜜還是傷痛?
如今他又折了一枝海棠花在手,而後躺回她膝上,“當年我在海棠花林裡遇見你,如今又這般躺在花影裡面,回想起來,數十年竟如一日!”
洛瑾萱一陣悲泣,卻強忍著不敢發出半點聲息。
“楊柳絲絲弄輕柔,煙縷織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重難省,歸夢繞秦樓。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
手中海棠枝掉落,他的頭在她膝上一歪,便再也沒有一絲動作。
洛瑾萱全身一僵,半晌低聲喚道:“城璧——城璧——”
一聲一聲的喚,他卻再也不能回應。
蕭景明帶著孩兒趕來之時,父親的靈柩已在宮中停了兩日。
跪倒在含風殿外哭了許久,是母親出來,將他抱在懷裡無聲安慰。
在父親歸葬鄢陵之後,一天晚上,蕭景明突然走到母親面前,滿臉淚水,卻不說話。
洛瑾萱心痛地扶著他的手臂,“麟兒,何事?”
蕭景明卻不肯站起身來,泣道:“剛才孩兒在含風殿外遇見五叔,正將一支赤茯苓送去御藥房。孩兒想,那本是川蜀進貢給父皇的靈藥,為何父皇不曾服下?五叔告訴孩兒,說……說……那靈藥是被父皇自己藏起來的……定是父皇他傷心珠兒夭折……不肯再服那救命之藥所以才……”
此刻已聽明白孩兒的意思,蕭景明躺在她膝上大哭,“母后,都是孩兒的錯,孩兒不應該誤以為父皇是無情之人,甚至在他臨去之前,都沒能趕回來看他一眼,母后,孩兒……孩兒好難過……”
洛瑾萱仰頭,她的眼淚已落了太多。
如今丈夫已去,為完成他的遺願,她不能再做一個只會哭的女人!
四月暮,從蕊珠宮走出來,一路海棠花雨,只是那個伴她賞花的人已再也不會出現在花影裡。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
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走了大半個皇宮,步上城樓,放眼望去,一片山河錦繡中,這便是在世之時苦苦固守的江山,如今她要代他守下去!
“城璧,這是你的天下,你放心,我會好好的將他交到我們的孫兒手上,讓我們蕭氏的血脈綿延下去!”
***
露溼金井,碧桃花開。
在井畔睡了一夜,醒來時天已微亮。
露珠打落冰涼的花瓣貼在額心,江越眉頭緊皺,抬手將花瓣合著露水抹下來,剎那間頭腦已完全清醒。
然而,一同甦醒過來的還有心底那股猶如萬千毒蟲噬咬般的痛楚。
涵兒不在,她這幾天都在瓊華殿與和王晝夜待在一處,而且昨夜他們一起失蹤了,現在滿皇宮都在找他們。
他原本很緊張,像她平日裡無緣無故失蹤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