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的事大抵都是絕望的,越在乎什麼,便越得不到。
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得而不惜。這樣的苦,為何還有人甘之如飴。
“娘娘……娘娘啊!”玉粟悲慟地哭開了聲,引得寢殿裡所有宮女前來哀悼痛哭。
雨和淚,伴著麗妃度過了最後一夜。
我放手的時候,她已經冷掉了。我在同一天失去了我最愛的人和最愛我的人,這真的是老天給的懲罰,我這樣的蠻夷,不配得到幸福。
很早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輩子已經受到詛咒,無法安寧。
佛堂矗立在晨曦中,半明半暗。
盤香上的火光忽閃忽閃,一縷縷白煙繚繞。
木魚聲一下一下很規整,伴著那嗡嗡耳語般的唱經聲。
“寂空大師,我已經不覺得痛苦了。開始剃度吧。”
寂空大師那雙皺緊的眼睛總是無比洞明,一眼便能看透所有。
他沒出聲,默默執起剃刀。
青絲一縷縷落下,飄揚紛灑,像揮別了過去所有的憂鬱、悲苦與不暢。
頓時覺得心裡頭乾淨極了,連晨曦都瞬間明亮起來。
我說:“可以出宮了。”
於是寂空大師拿著我的諭旨,帶著他的弟子們浩浩蕩蕩出宮去。
我混雜在其中,穿著青灰的僧袍和草鞋。
拋棄浮世中所有的一切,才能得到安寧。
我一點點拋棄身後那座皇宮,拋棄我的親人,也拋棄這萬里江山。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惡劣的天氣持續已經,風雪不止,柴米油糧也短缺。
自去年八月皇太后宣佈皇上猝死於寢殿,年僅四歲的皇子登基為帝。局勢並沒有任何不穩,皇太后自可施展她的天分來統治這泱泱大國。
我住在相國寺後山的廟堂裡,皇太后曾經來看過我,只遠遠看一眼便走了。
挑水、劈柴、煮飯。我覺得日子十分安寧,就如我多年來所盼望的一樣。
後山的風景極好,日出日落全在眼裡,雲山雲海飄渺無蹤,如人間仙境。我清晨在巨石上打坐,迎著冰冷的風雪。夜晚在屋裡敲木魚唸經,手上挽著一串古舊的佛珠。
已是二月天,柴門之外白雪皚皚。
寂靜得只能聞見風聲的山林裡,傳來幾聲嬰兒的啼哭。
我清淨的頭腦忽然被什麼東西填塞了,緩緩起身,仔細聆聽外面的動靜。
沒錯,是嬰兒。聲響越來越近,幾乎就在身前。
手遲疑地抬起來,懸在空中,終是開啟了那扇門。
弱小的嬰兒在襁褓中哭皺了臉,那樣聲嘶力竭,叫人心疼。
白雪映月光,夜空冰藍。門外的雪地裡,一串腳印延伸至看不見的遠方。
樹林中,隱隱約約有一襲白衣飄飄,孤寂而平靜地遠走。
嬰兒凍得臉蛋通紅,張著嘴嗷嗷地哭叫。
我想,那人真是狠心,連自己的孩子都要遺棄。
襁褓裡掉出來一隻香囊,我所熟悉的款式和花紋,不用摸也知道,裡面裝著散了的佛珠。
我記得,這個孩子名叫安睿。
(全文完)
後記
我認為一段愛情最悲涼的結局是相忘於江湖,現實中很多人都是這樣。
所以這本書的結局並不算悲,他們沒有忘,只是在各自的堅守中默默相愛。
開始構思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就想寫一個很清高很擰巴的女主。再愛也不能沒有原則、沒有底線,再痛也不能放棄生命、放棄希望。
我一直記得一句話:某些人的死亡,是為了讓活著的人更加珍惜生命。(我自己翻譯的。)
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