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這咳喘的聲音,他聽不見裡面動靜,卻更加憂心。
東方已經泛白,裡面許久都聽不見動靜。陸長卿按不住焦心,推開門走了進去。
死兔子散發著腥味,而更多的血腥,卻來自地上隨處散落的沾血紙張。鳳岐披了件外衣,伏在案上。似是被陸長卿進來的動靜吵醒,他肩膀動了動,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陸長卿見他隨手拾來桌上散在的畫圖麻紙,按在口上。隨著咳嗽那紙一點點的濺上猩紅。待咳到最後只剩下喘息,鳳岐彎腰收攏了身邊染血的散亂紙張,將它們一股腦丟進取暖的火盆中。
他似乎想喚人進來,往門外瞟了一眼。這一眼卻僵住了。
“……阿蠻?”他原本顯得有些煩躁的語氣在見到陸長卿時不由自主地放柔,“你怎麼來了,我正要出去尋藥。”
他眼圈發青,雙唇乾燥蒼白,眉目卻那麼平靜,沒有一絲抱怨。
陸長卿想說“別去,睡一會兒”,然而這句話卻死死卡在喉中。
“去哪裡找,我陪你。”他別過臉去。
“去陪小硯吧,傷病時人心裡最脆弱,別丟他一個人躺在那兒。”鳳岐卻道。
“你也是傷病的人。”陸長卿不忍看那裝著紅炭的火盆,不知三天三夜,它吞噬過多少染血的紙張。
鳳岐怔愣了下,笑了,“我是多大的人了,怎麼拿我和孩子比?”
“我想讓你好好睡一睡,可是我不能放阿硯不管。所以我陪你去,能減輕些我心裡的難受。你別推辭了。”陸長卿嘆道。
鳳岐見他執意陪伴,便道:“白龍江北那座山的北面,是此處陰極之地,我要的眠蛇草,或許哪裡能找到。”
陸長卿帶了一干人,用步輦抬著鳳岐去了北山。鳳岐對眾人細細描繪了所需草藥的外觀,打發他們分頭去找。
尋覓了半個晌午,陸長卿推著鳳岐的輪椅,幾乎將山頭走遍。鳳岐淡淡道:“眠蛇草草藥喜陰喜溼,那邊有條小溪,你去找找。我在這裡歇一歇,有些倦了。”陸長卿安頓好鳳岐,應聲去找了。
初春的太陽灑著淡黃色的光,籠罩著輪椅上的人。鳳岐本是閉目養神,此時卻睜開了眼睛。他望著陸長卿在溪水邊尋覓的背影,慢慢彎下身,拾起了腳邊的一塊拳頭大小的黑色石頭,藏入袖中。
幾乎是同時,陸長卿回過了身。他走向鳳岐,拿了幾棵類似蕨類的草給他看,“是這種草麼?”
鳳岐點頭,“正是此物,”言罷他從袖中取出一株新鮮的鋸齒狀葉的草,“這是我剛剛在石縫底發現的,之前被輪椅遮住了,竟沒看到。倒是害你多走了路。”
陸長卿看了看那草,又看看鳳岐,不動聲色道:“我說你剛才彎腰撿什麼,原來是找到了。這裡風大,我們快些回去吧。”
一行人回了營地,鳳岐進了竹屋,繼續配置藥方。他斷斷續續地咳嗽著,從袖中取出那塊黑石。藉著火盆的光,細細端詳。
果然是玄金礦石,那座山的確是鐵礦山。
陸長卿佔據此地,鳳岐即使發現了鐵礦山也無法開採,他此行的目的看來是無法達到了。鳳岐擅長看水文地貌,早已注意到北面的山,今日卻為了尋眠蛇草來了那裡。到了北山,發覺岩石土質果然不同,他在腳邊瞥見了這塊黑石,想到鐵礦的事,還是忍不住帶了回來。
鳳岐將幾日來取得的藥石炮製成方劑,著人將謝硯單獨帶進來。
謝硯身上仍是浮腫,他躺在竹榻上,藉著燭光和窗外瀉進來的星光,打量著竹椅上坐著的男人。
鳳岐披著輕裘,修長的手指交叉在胸前,沉默不語。
謝硯雖然厭惡他,但更畏懼他,尤其是與他獨處的時候。這個男人生來是強者,又久居上位,除了陸長卿這樣的人,大概沒人敢與這匹狼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