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骨肉被刺穿的聲音,洛衡看了看從腹部刺出來的長劍,無力的跪在了地上,暗紅色的血淅淅瀝瀝的從他的嘴角流下,眼中的暴戾、殺意、不屈,最後都化作一絲早就預備好了的平靜。
孟如意不敢相信的看著這一切,不知為何,看著他的眼睛,她心中湧出一股無言的酸楚,這酸楚讓她情不自禁的就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她還記得當年昊天殿上,她被眾人諷刺責問,是他一句罪不及妻兒幫了她,雖然並無太多交情,但那一句的恩情,她到現在還記在心裡。
「對不起,我不是要殺你。」她手足無措的想要將劍□□,可是,劍傷處,他的血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湮滅。
孟如意現在靠的他這樣近,如果他要報仇,完全有能力此刻殺了她,但是他沒有這樣做,而是輕聲問道:「你是江陵城長大,可曾見過大燕六年時的陵江秋水?」
她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突然問起這個,但她還是努力回憶著,記起大燕六年時,她正好六歲,那一年秋天,陵江的江水因為天象,每當落日之時,江水一半碧色一半紅色,奇景長達月餘,引來無數文人墨客,更有了「半江瑟瑟半江紅」這樣的名句。她既然是住在江陵城,自然也是見過的。
「見過,那一年半江瑟瑟半江紅。」她回道。
「是不是真的很好看?」他的聲音極輕,眼神也開始渙散。
「是,很好看。」她感覺到他的身體開始變輕,似乎隨時都要消失不見。
而洛衡,沒有再說話了,他空空的看向天空,記起了那一年,母親帶著他來江陵城找父親,兩人要去看陵江水,將他留在了客棧。
可是,那一天,他等了很久很久,都沒有等到父母回來。
後來他才知道,父親要回皇都繼承王位,而母親因為是前朝遺孤,所以被父親拋棄,當夜便跳了陵江,而他,則被送到齊州母親的舊部沈家,從此無憂無慮的小公子,成了人人可欺的奴僕。
所以,很長的時間以來,他都想知道,那一年的陵江水究竟是何模樣,讓他一夜之間失去所有。
可他從不敢去回憶,只敢在臨死之前,悄悄的問上一句。
他雖從不在人前提起父母,可終究還是羨慕了那些平常事,平常人。
他這一生,雖有父母,卻似無;既有兄弟,認不得;膝下有子,養不能;心有所愛,愛為空。
隨著一陣風吹過,孟如意懷裡一空,傷心劍上的傷心人,終於如螢火一般,消失在黑夜的山風裡。
「冥司之人,果然驍勇,我等佩服。」
「翊真少君,這回你們冥司又立大功了。」
「果真奇女子,不知冥司從哪裡找來這樣的英勇之人。」
讚揚的聲音,紛紛傳進孟如意的耳中,她被定論成了屠魔的功臣,就好像真的是她殺了洛衡。
她看向阿神,見他依舊平靜著一張臉,在那些讚揚的聲音中,嘴角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只有寧折,握住了她的手,眼中是難過也是隱忍:「不要怕,已經沒事了,我帶你回去。」
她緩緩的流下眼淚:「他不是壞人,他至死,念著的只是殘陽下的一江秋水罷了。」
————當一切結束後,仙神們相繼離去,山林間又恢復如常,覓食的覓食,還巢的還巢,這些還沒有神識的獸類,根本不會知道,這裡曾經有一個神,在別人的厭棄中孤獨的死去。
隨著烏雲遮住清月,一個纖細的身影快速的在林間穿梭,她不顧荊棘劃破面板,奮力的向前行去。
烏雲移開後,清月的光輝灑在剛才剛才大戰的地方,那纖細的身影也停在了這裡,她四處尋找著什麼,可都一無所獲,最後只能跪在地上,壓抑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