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巧妹被綁在庫房裡,木然地低頭看著地面,看起來也沒有什麼要逃跑的打算。 三女都感覺到,她的心大概已經死了。 錢飛叫家丁取來一瓢清水,接過來,給劉巧妹餵了兩口。 劉巧妹明明嘴唇已經乾裂,卻也只是被動地喝了少許水,也沒有抬頭看他。 錢飛蹲下來,抬起頭,與她視線相對,說:“最近織造坊在上夜班嗎?” “夜班,”劉巧妹麻木地說,“夜班是有的。” 三女都奇怪,為什麼錢飛來找兇犯,反而先問了這樣一個問題。夜班又怎麼了?兩班倒、三班倒,都不稀奇。 錢飛說:“夜班是用明火照明的。” 三女一聽就變了臉色。 這個時代的凡間,除了螢火蟲、發光珊瑚、星月之輝等等自然造化之外,本就不存在明火之外的照明。 在織造坊那種地方,布匹紗線堆積如山、棉塵飛舞嗆人,車間裡用明火照明?…… 劉巧妹抬起頭,說:“簡直是不要命了,對不對?三月的時候,隔壁的那家織造坊就燒了一個紡紗車間。焦黑的屍體一具具抬出來,跟紗線的黑灰混在一起。” 錢飛點頭說:“很嚴重了。” 劉巧妹說:“當時徐三娘也被嚇到了,夜班停了七八天的樣子。可是她還是忍不住,重開了夜班。她說,別家織造坊都開,她自己不開,憑什麼。” 錢飛嘆了口氣。 電燈的原型他已經鼓搗出來了,而且憑著穿越者的知識,一上來就是鎢絲型號。 不僅原型,連吹燈泡的玻璃廠車間都已經建好。 但是發電機沒能量產,最終產品線還是沒能成形,整個發展歷程就被攔腰斬斷。 電燈終究沒有上市,更沒有鋪貨到江南來。 他又柔聲問道:“白天呢?白班還好吧?蒸汽機運轉正常嗎?” 劉巧妹怔怔地說:”蒸汽機?蒸汽機不在我的車間裡,有專門的動力車間,我沒進去過。” 錢飛說:“哦。” 忽然,劉巧妹的神情變得格外可怕,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站在錢飛身後的三女都頗為驚異,她們想不到一個形銷骨立的人,臉色居然可以變得更白。 劉巧妹說:“蒸汽是越來越不行了。氣動管道,有蒸汽洩漏!要死人的!” 錢飛面色凝重,說:“經常有嗎?” 劉巧妹說:“去年攏共才有一回,今年才三個多月,已經有了五回。那蒸汽燙傷的樣子,人抬出去,慘不忍睹,我每天都做噩夢,夢見下一個會是自己。” 錢飛說:“徐三娘不肯修?” 劉巧妹說:“大修要停工,她不肯。小修小補是每天都在做,但也只是好三天壞三天。” 淨草忍不住問:“蒸汽洩漏?” 被五花大綁的劉巧妹,提高了聲音說:“你們沒見過。蒸汽從管道里剛漏出來的時候,不是白汽,是看不見的。 “只能聽到慘叫,然後是整個車間裡的人往外跑,然後才是白汽把車間給充滿了,就像一大片雪白的雲霧,追著人,從門窗湧出來。 “之後等到降下壓力把屍體抬出來,已經給燙得不成人形。” 說到這裡,劉巧妹的眼中終於有了一點活氣,那是一種恐懼的、絕望的、瀕死的活氣,就像是靈魂裡最後的一點脊髓反射那樣。 她繼續說:“出一次事,生產就要耽擱一夜,所以之後更得夜班通宵,補上生產定額。” 李木紫忍不住說:“夜班的時候,還要明火照明。” 劉巧妹說:“是。” 錢飛身後的三女都不寒而慄。 整個織造坊,就是一個擇人而噬的鬼門關。 有一個迷信的說法,說是陰曹地府的入口,大門上貼著活鬼臉,人一靠近,就會被鬼臉從門板上跳出來吃掉。 就是這樣一個擇人而噬的鬼門關,晝夜不息。 錢飛停了一會兒,又說:“你想過辭工不幹嗎?” 劉巧妹說:“聽說隔壁織造坊起了火,我就想辭工。我想先回老家與家人商量,可是老闆娘不准我請假。” 錢飛說:“但你還是回去了。” 劉巧妹說:“我是偷跑回去的。” 錢飛說:“老家的人怎麼說?” 劉巧妹低聲說:“老家的人怎麼說?老家的人,把我打了一頓,要我再回來在織造坊打工。” 身後的三女都面露憤懣。 錢飛卻只是點點頭。他知道織造坊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