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青說到這兒,緩和一些:「不過慢慢都會過去……你心思重, 別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老師。」嶽佳佳打斷她, 說,「我想休息了。」
聶青一怔, 這才反應過來是哪種「休息」。
她的眉心深深刻下去一道, 面相愈加嚴苛:「胡說什麼!你正是出成績的時候!我不同意!我不能看著你毀了自己!」
這句話似曾相識, 彷彿回到了嶽佳佳十八歲那一年。
一時間, 師徒倆都沉默了。
聶青看起來愈加蒼老。
許久, 她強打精神,語重心長地勸著:「我知道這次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欺負你的!你手裡幾個孩子資質都很好,調/教幾年,能拿牌子。」
曾經,這也是嶽佳佳的奔頭,她隊裡有幾個孩子特別努力,她想為他們指路,想讓他們站在最高的領獎臺上,可一瞬間,她覺得沒意思透了。
「老師,我長大了。」嶽佳佳伸手牽住了聶青。
聶青靜靜看著她,緩緩點頭:「是,你長大了。」
她再也不能為這個小丫頭做選擇,再也不能把她鎖在隊裡,用沒有盡頭的訓練磨光她的難過。
「你還恨我。」聶青說。
嶽佳佳搖搖頭:「我本來想等這件事有了結果就去看您。」
她看見聶青寬鬆的衣領裡露出一塊白紗布,從面板裡生出一條細細的管子。嶽佳佳不知道管子下是什麼,她看著就覺得疼。
她張開手,輕輕抱住了聶青,小心地避開那根管子。
聶青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
「老師,您身體怎麼樣?我一直很擔心您。事情都過去了,在我這兒,您永遠是我的恩師,沒有您就沒有我。我也當教練了,我能明白您當時的心情,說到底,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怨誰,只怨我自己沒能把事情處理好。」
聶青悵然,垂眼看見嶽佳佳細瘦的後頸,在美國這幾年,總是會想起她小時候的樣子,胖乎乎的,西瓜一樣的小肚皮,很粘人,張口閉口我有兩個哥哥。
「算啦……」聶青說,「以後的路,你自己走吧,我老了,不能再錯下去了。」
聽證會的前一晚,宋亦打電話給寧放:「是我,我問璇兒要了你的新號碼。」
寧放:「……」
「聶教出山作保,我想事情不至於太糟糕。」
「那個老巫婆?」寧放皺著眉。
宋亦沒有糾正他的用詞,說:「但是佳佳想走,聶教同意了。」
「什麼意思?」
「寧放,她練不了藝術體操了,也要永遠離開國家隊了,她什麼都不剩了。」
電話這邊,有人點了根煙,打火機嚓一聲,又一聲。
宋亦說:「你來,我就把事情全都告訴她,一個字都不會少。你不是恨我麼?我讓你痛快痛快。」
「行。」寧放撂了電話。
第二天,寧放請了假,一早到了北體,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來了。
宋亦開了輛白色進口車,過來的時候朝他摁了下喇叭。
他在國家隊有自己的車位,停好車過來,和寧放一起站在門口。
一下子,就都想起了五年前。
「聶教卸任後去了美國。」宋亦說。
寧放不搭理。
宋亦笑了一下:「聊聊也不行?」
「我不是來聊天的。」
「聶教病了,乳腺癌,手術是在美國做的,她的化療還沒結束。」
寧放低著頭,心裡什麼感覺都沒有,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我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待會兒別刺激她,有什麼沖我來,她好歹是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