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放把小丫頭細細的頭髮全往後擼,擼出個大光明腦門,在靠近脖子根的地方胡亂一抓,好歹能抓一把,他咬著頭繩,蹙著眉,像是在完成什麼了不得的奧數題,嶽佳佳在他懷裡東倒西歪的,感覺哥哥一下子湊近了,臉貼著她耳朵,認真瞧她腦後的頭髮。
她喜歡這樣,伸手拉著他衣服。
小孩頭髮太細,寧放都有點不敢下手,問:「疼不疼?」
「不疼。」
其實挺疼的。
寧放卻信了,拉開頭繩緊緊纏了幾圈,好了退後一瞧,還挺滿意。
嶽佳佳伸手摸了摸,摸到一個小尾巴,對著窗戶上的玻璃細細瞧,可美啦。噠噠噠跑去找唐老師。
唐老師喲了聲,小閨女就得意了,踮著腳轉個圈圈,又跑出去讓宋老師瞧。
宋老師從後院拎出一把有年頭的竹杆,頂上纏著一個鐵絲拗成的彎鉤。這東西在衚衕裡家家戶戶都自己做,買不著,一年也就用這幾天,專門打香椿。
老北城就好這口,這叫食春。
寧放和宋亦像嶽佳佳這麼大的時候可羨慕那些爬屋頂的大人了,但兩人都被媽媽提著耳朵叮囑過不能自己上去,萬一摔下來就沒小事。
後來他們大了一些,能跟著宋老師和嶽爺爺上屋頂打下手,再後來嶽爺爺腿腳不利索了,就只在下頭等著。
今年,宋老師身後一氣跟上來三條小尾巴,最小的那個怕高,上來就不敢動了,可又不願意下去。宋老師就指派宋亦看護,自己和寧放打配合。
這個時節的香椿芽忒嫩,鉤子輕輕一拉就能下來,宋老師一拉一個準,寧放滿屋頂蹦躂,沒一會兒就撿了一籮筐,挑一顆最嫩的給小孩玩,嶽佳佳捧著那顆香椿芽像捧著一束花,還低頭嗅嗅味道。
這玩意吃的就是個新鮮,爺們上屋頂,唐老師就在家調麵糊,這個不難,是她少數幾個拿手菜之一。
寧放給小孩派活,讓她把籮筐送下去,這個嶽佳佳樂意幹,牽著宋亦的手,慢慢兒、特惜命地下臺階,到了平地上接過哥哥手裡的籮筐,噠噠噠獻給唐老師。然後又倒回來,穿得太厚了,上臺階小牛似的喘氣,捧著臉盼著下一次。
宋老師一口氣把整棵樹的嫩芽全給打光了,嶽佳佳捧著綠裡泛紅的芽芽,仰頭問寧放還有沒有下回。
寧放保證:「下禮拜再帶你玩。」
那她就期待上了,轉身瞧了瞧大樹,大樹像是在給她回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
然後,寧家的哭包又開始了,哇一聲,叫嶽佳佳一哆嗦,腳步快快往屋裡跑,不願聽。
寧放這時候就有點不太好的預感,可也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沒細想。
這天,宋家吃上了第一茬香椿芽,唐老師做的香椿魚兒,噴香,嶽佳佳捧著稻香村買梅菜扣肉送的小碗,一氣續了兩回,唐老師怕她上火,又給她灌一碗綠豆湯,最後小閨女捧著肚子倒在椅子上,動都不願意動。
寧放伸手頂她鼻尖,把人家挺秀氣的鼻子變成了小豬鼻,笑她:「還真是小豬。」
她也覺著自己有點能吃,在這個時節裡還吃了二狗媽媽的槐花餅,陳奶奶的蒸榆錢,等天越來越熱,哥哥們攢牙膏皮給她換酸梅湯。
所以她沒怎麼長個,夏季校服倒是大了一號,挺寬敞,遮住了她的小肚皮。
另外還有一個變化,就是頭髮厚了些,過了耳朵線,能正經攥起一把了。
唐老師滿心歡喜起一大早,領著她在院裡梳頭,企圖給辮個麻花辮,倒是挺像樣,發尾整好和肩膀齊平,偶爾還能甩起來。
同桌和前桌都誇好看,嶽佳佳心裡挺美,覺著頭髮紮起來脖子特涼快。
可惜沒堅持多久,上午做完操就不成了,散了一邊,皮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