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婦女看清林安拿著的塑膠袋,知道他開啟了鞋櫃,不但沒責備他的無禮行為,反倒緊張起來,侷促地搓著手,「兒子有時候會回來,大概半年回來一次。」
完美解釋了男士皮鞋的存在。但家裡的生活痕跡不是輕易能抹掉的,林安一行人來得突然,婦女沒準備,那套紫砂茶具也沒來得及收,大刺刺地擺在茶几上,茶盤旁還放著兩隻被盤得油光水亮的鐵核桃。
——這是中年老男人的樂趣。
婦女順著林安視線看過去,也看見了茶盤和鐵核桃,一時不知所措,直把臉埋進羊毛衫的高領裡。
「那您兒子就是一年回家兩次,也不算頻繁——阿姨您別緊張,剛就跟您說了咱們是公安局的,找您是想了解點情況,別站著,咱們坐著說。」
林安向婦女展示了工作證,又跟回自己家似的,邀著婦女去沙發坐下,就坐在茶盤對面。
婦女的頭埋得更低了,甚至把食指的凍瘡摳破了。
「您離婚有十幾年了吧?」林安問。
婦女弱弱地「嗯」了一聲,渾身僵得像座冰雕。
林安視而不見,悠閒地與她拉家常:「您兒子不常回國,您又一個人,沒想過找個老伴?」
「沒有,」婦女說了實話,說完反應過來沒對,慌亂地看向茶几上的茶盤,試圖解釋,「我……」
「我懂了,」林安打斷她,做出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您是離婚沒離家,您前夫平時會回來對嗎?東西都留著呢。」
婦女出生農村,祖上三代全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古板、老舊、樸素已經刻進了她骨子裡,即使被接到城裡有些年頭了,卻仍沒學會怎樣坦然自若地和城裡人打交道,就連買菜也選擇去魚龍混雜的菜市場,從未進過大型商場。
她一聽林安的話,本能地哆嗦一下,哽哽咽咽沒說出一句完整話。
林安又問:「您和您前夫怎麼認識的?」
婦女的腦子已經當機,小聲答道:「媒人介……介紹的。」
林安:「怎麼會離婚呢?感情不好?」
這題超綱了,老一輩人的婚姻少有感情,大多是到年紀了,經七大姑八大姨村裡人介紹,找個年紀相當的物件湊合過日子,孩子一生,這輩子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只要自家那口子不家暴,那就還能湊合下去,至於對方在外頭幹了啥,也不重要了,反正不懂。
婦女沉默了,她答不上來。
林安不為難她,轉了話題:「兒子還在上學?在哪兒上呢?」
「上,」好不容易有個能回答的問題,婦女鬆了口氣,小聲說,「在加什麼大,老遠了。」
「怎麼想到要把兒子送出國?」
孩子是母親永恆的話題,婦女放鬆了警惕,也開啟了話匣子:「從小學習不太好,說是留過學的回來好找工作。」
林安「哦」一聲:「那您兒子現在還沒參加工作?」
「沒有,」婦女說,「估計還得過幾年,聽說國外讀書不像國內……我也不懂,反正多讀點書也行。」
林安:「那您呢,平時做什麼?」
大概是林安問的問題太過簡單,像個下基層走訪詢問居民家庭情況的社群主任,婦女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掉坑裡了,老老實實地答道:「我?就在家搞搞衛生做做飯什麼的,我這把年紀,出門工作人家也不要,誰願意花錢請一把老骨頭啊。」
「倒也是,」林安向隨行的同事使個眼色,示意他做好詢問記錄,繼而又問婦女,「您兒子沒工作,您也沒工作,那您這大房子是怎麼買的?」
聞言,婦女錯愕地抬起頭,甫一緊張,手上用了勁兒,把凍瘡摳得膿血直流。
比起死不開口的邱宗傅,盤問這婦女簡直一點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