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失笑。
這孩子受限於半妖的身份總被欺負,不太敢看人,說話細聲細氣,總是很羞怯,
不過大概是因為元景爍救了她,她很依賴元景爍,但元景爍態度冷漠,她不敢接近,就一邊渴望一邊縮得遠遠的。
她是真的喜歡元景爍。
林然有些憐愛,她總是不免對這樣柔軟純淨的情緒心軟。
同伴也有界限,她從不會探究元景爍的感情和私事,但林然願意給她一點小小的機會。
「小月你來,幫我烤一會兒鹿肉吧。」
林然對她招招手:「我去洗個頭。」
小月眼睛亮晶晶的,小跑過來坐在她旁邊,小心地接過她手裡的鹿腿:「好的然姐姐,我會好好烤的。」
然姐姐?
元景爍挑眉,這才多少日子,就叫得這樣親熱。
林然看著小月圓溜溜的眼睛,忍不住摸了下她的頭。
阿辛也愛叫她姐姐,偶爾心情好了,也願意裝個可愛、眨巴著漂亮眼睛對她嬌裡嬌氣撒嬌。
當然,奚辛是永遠不可能像小月這樣怯怯弱弱說話的,什麼嬌憨什麼可愛都是裝的,本質就是個霸道又任性的小病嬌,萌噠噠笑眯眯對你說話,你就得配合著順毛擼、給擼得喵喵叫才行,反之如果真當他好性兒,敢敷衍他、敢不好好哄他,他準保當場表演宇宙爆炸給你看
——雖然她沒有被爆過,但江無涯已經無數次用血淚的經驗證明瞭這一點。
林然至今都記得江無涯被強逼吃清水煮韭菜的模樣,不加一滴油不加一粒鹽,不就米飯,連配鹹菜都不行,就那麼連吃小半年。
那時候,林然捧著蓋滿紅燒肉還加個滷肉蛋的碗,坐在桌邊,一邊慢吞吞地嚼一邊看著江無涯麻木地在韭菜盤子裡夾筷子…夾了半天,一條也沒夾上來
——也不知道是糊弄阿辛還是糊弄鬼呢。
不過那也是林然第一次知道,「形如枯槁」不僅是誇張,那確實可以是一個形容詞。
江無涯:「徒兒,別看了,行嗎。」
「師父,您太可憐了。」
林然抹一把眼睛,嚥下嘴裡的紅燒肉,並順帶扒了口米飯,口齒不清:「我看著難受,心疼。」
江無涯:「…我看你吃得挺香。」
「師父您不懂。」林然搖頭:「吃歸吃,但心還是疼的,這一碼歸一碼。」
江無涯:「…」可真是他的好徒弟。
「還有師父…」
林然頓了頓,天真無邪:「阿辛不會看您在這兒挑挑揀揀就放過您的,他只會看見滿噹噹的盤子更生氣的。」
江無涯:「…」
那一天,林然見證了一個男人不可承受的痛苦和虛弱,一場病嬌逆子暴打無辜老父親的人間慘劇。
「…然姐姐?」
林然才發現自己發呆了,她恍惚著回神,小月正瞪圓了眼睛震驚望著她。
面前沒有飯桌,沒有紅燒肉,沒有舉著鍋鏟陰嗖嗖冷笑的奚辛和絕望解釋自己其實超愛吃韭菜的江無涯。
林然心裡忽然空落落的。
…她有點想阿辛了,也想師父了。
她想沉默卻溫柔的大師兄,想單純古板卻正直、關愛弟妹的楚師姐,想永遠趾高氣昂的傻娥子,想後山的桃花,想無情峰的竹林和茅屋飄出的飯菜香味,想劍閣明面端著嚴肅面孔背地裡咆哮滿山攆崽子的掌門長老們,想又二又愣吵吵鬧鬧每天雞飛狗跳的熊孩子們。
她想家了。
小月沒想到林然會摸她的頭,全身都是一僵,對上她溫柔含笑的目光,抿了抿唇,似是羞澀地連忙低下頭。
林然笑了笑,站起來,往那邊林子後的小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