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王昏庸,但也不傻,他懂得不打草驚蛇,也就同樣懂得召來許多禁衛以防萬一保衛他的安全。
許多許多的人,源源不斷地湧進院子、衝上來。
她的手腕酸脹,後來是整條握劍的手臂,甚至是半邊身體在不自覺地輕輕抽搐。
身上有種麻木的痛感,林然已經不太記得自己是哪裡被對面戟尖挑破過,也許是後背,也許是腿,也許是臉頰。
但至少她知道她應該是殺了很多的人,以至於她從院門,殺上了重重石階,殺到了榮王面前。
她看見了許多張驚恐的臉,那些肅殺冰冷的禁衛們終於停下了腳步,瑟縮著不敢上來
——他們像看見鬼一樣看著她。
然後是榮王暴怒的臉,他舉起一柄巨斧劈了過來,斧頭纏繞著濃鬱的妖氣,在碰到她身體的時候,發出腐蝕般的輕呲聲。
夜更黑了,黑得只能看見劍鋒一閃而逝的光。
林然一劍挑開斧尖,劍尖順著斧身一路斜下,重重劃在榮王身上,劃開他厚重的甲冑,鮮血湧出來。
「怎麼可能?!」榮王大驚記大怒:「你沒有妖氣,怎麼會傷到我?!」
我沒有妖氣,但是我有元氣呀。
林然不回答他的疑惑,鞋尖一點,身形如輕燕一躍而起,直指榮王的喉嚨。
劍風颳開他堅韌的面板,細細的血痕像是某種不詳的徵兆。
榮王瞳孔恐懼地收縮了一瞬。
只需要再往前一點,林然就能割開他的喉嚨,可是她不能。
天一吼她:「後背!快退!!」
可怖的勁風挾著千斤巨勢直衝她後心,巨大的沖勢撞得她整個人失去了平衡,林然在被撞到之前用盡最後的力氣往旁邊倒去,重矢擦過她散落的頭髮狠狠撞在側殿,瞬間整座側殿轟隆坍塌。
那是曾佇立在城門上讓人聞風喪膽的重弩。
林然氣血翻湧,撐地咳嗽著吐出一口血來。
血滴濺在風竹劍上,她抬起頭,榮王提著斧頭臉色可怖地朝她走來。
「你這賤人——」
林然清透的瞳孔倒映著榮王猙獰的面孔,他伸出手,粗糲的手掌直直掐向她的脖頸,要把她提起來。
林然不避不讓。
他的手指伸向她,懸停在她脖頸幾寸的位置。
駭人的神色僵在他臉上。
翠玉臉上的笑容突然呆滯,臉色一寸寸灰白下來。
她喃喃著:「…什、什麼…」
一個禁衛突然倒在地上。
這彷彿一個不可捉摸的訊號。
又一個人倒下,兩個,三個……成片成片的人,像秋日被鐮刀收割的麥田,在這漆黑的夜晚,無聲無息倒在地上。
不知哪裡吹來的風,將厚密陰雲吹開一角,露出絲絲縷縷的月光,撒在地上,映亮了滿地深紅的血。
一道小小的瘦弱的身影,鬼魅般,靜靜站在大敞院外的陰影裡。
滿地鮮血活物般沸騰著,匯聚成一條條血河,爭先向他湧去。
他站了一會兒,慢慢向裡走來。
每走一步,他就長高一分,臃腫短小的棉衣被撐裂,大塊小塊的棉花碎片掉下來,露出高瘦的身體,嶙峋的輪廓覆上比夜色更深黑的長袍,及腰的頭髮變長,垂落到腳踝,枯黃的黑髮從髮根一寸寸化白,泛出冰冷而死寂的光澤。
可怖的妖氣自他身上咆哮而起,一條絨長赤尾從他身後揚起來,像蠍子的尾,像蛇揚起的頸,在月色下散漫肆意地彎出危險的弧度,然後是第二條、第三條……
他赤著腳,踩著滿地崢嶸森暗和血,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淒清月色照亮一雙猩紅的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