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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頁

「這當然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江無涯嘆聲氣:「可我是家裡的長子,弟妹都才三四歲站都站不穩,我不能看著他們餓死,我就去參了軍。」

江無涯笑了笑:「災荒的時候,人命最不值錢,尤其我那時還小,十一二歲的年紀,我們這些被從民間招去的兵卒。都是諸侯將軍們不捨得麾下精兵折損、花些錢買我們送上戰場,到時候專門排在最前面擋箭用的;我遇到了好心人,發糧食的兵卒看在我年紀小的份上,心軟多給了我點賣命錢——足有三個窩頭和一擔水。」

「那畫面,我至今都記得。」

江無涯仰起頭,輕笑:「我讀了十年的詩書,我七歲習武,扎馬步、練劍,我曾經家中衣食無憂、頗為才名,我曾父母俱在、弟妹友愛,可到頭來,我這一切的一切,落在紙上,也不過是一條白紙黑字的命,血淋淋的指印,不過換了三個饅頭和一擔水。」

而當他走出隊伍,他轉身看一眼身後,面黃肌瘦形同行屍走肉的荒民如黑雲壓壓地一路排到城門,其中九成九的人,連三個糙面窩頭都值不起。

一條活生生的命,連三個糙面窩頭都值不起。

那是真正的,命如草芥。

「我按了血契,把饅頭和水帶回去留給母親,就拿著那把劍去參了軍。」

林然不吭聲,只蹭了蹭他肩膀,像是無聲的安慰。

江無涯被輕輕從那種情緒中抽離,回過神,摸了摸她的頭,笑:「我不難過,真的,時間太久了,具體的我都忘了,只記得那時慶幸過習武打下的底子還不錯,讓我一次一次僥倖活了回來,三四次之後訊息傳開,意外被個百夫長知道了,他有些賞識我,就不再讓我當送死的前鋒,我被破例正式編入行伍,跟著軍隊一起走,南征北戰,將軍們讓往哪兒走我們就打到哪兒,就這麼慢慢的,我竟從個小卒慢慢升了起來。」

「…對,你知道凡人界的將領是怎麼提拔的嗎?」

江無涯很久沒有回憶過以前的事了,尤其還有人陪,竟被說起了興致,津津有味給林然講:「那些話本里都說平民出身的英雄好漢在戰場掙了多少軍功、意外救了什麼大人物,一飛沖天,成就王侯霸業,其實不是的,那些只是極少數的少數,正因為極為少見才被稱為傳奇,但對於我們更多人,不是這樣的。」

「凡人界,除了那些被家中叔父帶著歷練的大族子弟,其他的普通兵士,都是逃荒的流民、家中沒有土地住所沒有生計的窮人,實在沒有活路了才不得不投身兵伍;他們不認字、不認得地圖、更不必說懂得將領們的排兵布陣,將軍讓他們打哪裡,他們就舉著被磨得捲刃的大刀或者劍茅、披著草木編成的所謂甲冑,像一群蠻橫的老黃牛衝上去,麻木地嘶吼、殺人,或者被殺、死在戰場上,或者活著回來修整幾天再去攻下一座城,而這甚至已經算好的…」

「你知道我們那時軍中流傳的一個像笑話卻不是笑話的事實。」

江無涯對林然說:「每天有許多兵士,他們領著作戰的任務,卻因為不認得地圖或者拿著不規範的地圖胡亂瞎走,最後誤入敵人的陣營,一頭霧水就被亂箭射死,全軍覆滅,甚至有時候上萬人的軍隊能就這麼折下兩三成去,讓將軍們不得不改變計劃重新佈置。」

林然靜靜望著湖面,輕輕「嗯」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江無涯望著朦朧清澈的天幕,忽而笑:「我其實不是天才。」

「我練了那許多年劍可武功也不曾登高蓋頂,我也不曾獻出過多麼驚才絕艷的計謀,只是死的人太多了,太多了,無論是普通的平凡人,還是那些曾經耀眼的天才、奇才,他們或平平無奇或轟轟烈烈地死了,盡數歸於塵土,而我活了下來,一次又一次,活成了百夫長、千夫長,後來又活成了尉官、校官、偏將…直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