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紗裙的女子仰首望著花樹,一旁立著的便是白衣清俊眼眸含笑的石拓。那張冰山臉融化了,原來是般模樣?如同皓月,皎潔卻不灼目;如同春風,清冽而不蹭面。
看著花樹下的兩道身影,綠珠不由得頓住了腳步。
這一天,總歸是來了。
六年前白州雙角山下的驚鴻一瞥,讓她為追隨這道清俊的白衣,主動去時任交趾採訪使的石崇門前獻舞,被他以三斛珍珠買為舞伎。
六年來,為博得他的矚目,她不捨晝夜,苦練舞蹈。可任她腰肢柔韌,舞步輕盈,嬌顏如花,在石家的家宴上,他那冷若冰雪的目光,始終未曾在她身上多停留哪怕一秒。
知道他酷愛音律,她偷偷學習奏笛,只想有朝一日與他合奏一曲。可恨玉笛吹破,她也未能引得他回頭一顧。
白衣如雪,清冷似玉,每每望著他獨坐撫琴時的模樣,她便有些愣怔:這樣不染塵垢的男子,真是這世間的人麼?
她所有的努力沒有引得石拓的側目,卻吸引住了石崇的目光。在被石崇抱進臥室的那一刻,她悽然一笑:做不了他的女人,就做他父親的女人吧。至少,還能生活在同一個園子裡,還能日日相見。
每晚入睡前,她都立在崇綺樓月臺後的紗簾中,靜靜望著清揚居後院中獨自撫琴的他。閉眼凝神捕捉幽夜中彌散的絲縷琴音,夜風拂過輕紗,那細膩溫柔的撫觸,已是她最大的慰籍。
她漸漸開始知足。如果時間就這樣一日日流逝,她願意就這樣一直遠遠的望著冷如冰山的他,直到生命消失。
可時光在改變著一切,如同金谷園內的花木,縱然季節流走得比外面慢一些,可總歸也是要凋零的。
昨日,聽丫鬟說他從洛陽花重金買回一個女子時,她雖有些吃驚,可一想到他畢竟是個正值華年的男人,千金尋歡,紅帳春宵,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今日,聽見園門外的那片熙攘之聲,丫鬟打聽後告知是絡繹不絕的大夫前來為他帶回的女子應診。她越發吃驚:他千金買回的竟是個病人?他不是為了尋歡!她便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了。
而此刻,看著花樹下那張下巴微微揚起、線條柔和清麗的側臉,她心底無端湧上一陣恐慌:這個姑娘看起來是如此的普通,為何會是她?!
似感覺到綠珠的目光,疏桐轉回頭來,兩人視線相觸,疏桐頓時露出溫婉一笑。猝不及防間,綠珠竟是一怔:是她?!
“綠珠姐姐?”一笑之後,疏桐便朝綠珠走去。
“白姑娘,她是我父親的妾室,我都叫她珠姨,你叫姐姐?”石拓臉露尷尬。
“你輩分低不關我的事啊。”疏桐朝石拓勾唇一笑,隨即又對綠珠道:“那日在慧中坊見到姐姐時,我就驚為天人,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姐姐……”
按下心底的紛亂,綠珠敷上笑臉道:“我剛才看見妹妹,也是吃了一驚,沒料到會在展延的院子裡見到妹妹。”
疏桐從昨日進了園子,便一直鬱鬱寡歡。此刻見她露出笑顏,石拓的眼神也亮了幾分,他轉首對綠珠道:“白姑娘擅長奏琴,在芳蘭渚上,她曾讓我輸得十分汗顏。”
綠珠怔怔道:“哦,這世間竟還有讓展延汗顏的琴師?”
石拓眼角蘊笑:“珠姨說笑了,世間高手如雲,往日倒是我無知了。”
綠珠心底五味陳雜。六年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正面與她對話,可話題卻是另一個女人。這樣含笑的他,宛如春日的溪谷,晴光瀲灩。她,是用什麼魔力,將這座冰山融化了?
石拓卻又對疏桐道:“白姑娘,珠姨也是音律高手,她的玉笛奏得十分精妙……”
綠珠頓時怔住:他,竟然知道是自己在吹奏玉笛?!
玲瓏將果盤放在照花亭的石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