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情狀下,裴熙非但不安慰秦琬,反倒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人吶,便是這樣,只看得到眼前的好處,瞧不清未來的路。來年便是春闈,京中士子云集,何愁挑不到好夫婿?誰會看上年紀大了,一門心思都在沙場,打算娶妻生子之後便遠赴邊疆的趙肅呢?」
「你還漏說了一點。」秦琬冷笑一聲,手邊的茶碗咯咯作響,「論在北衙的權勢,阿耶還不及沈家,想提攜也難,偏生九郎有咱們這一層關係,若是做了他的寡婦,想改嫁很困難。阿耶好文,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若是嫁給士子,即便是夫婿做個王府清客,也夠衣食無憂,嚼用一輩子。」
她越想越氣,右手不自覺用力,溫熱的茶水濺到手上,秦琬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重重將之一放,咬牙道:「阿耶的境況尚未好轉,這些十年來對我們不聞不問,七拐八拐的親戚,已經迫不及待要攀附上來,吸我們的血,吃我們的肉了!」
這話……說得很重了。
程方知曉秦琬在代王心中的地位,本不打算將這事告訴她,卻怕旁人藉此離間自己好不容易與代王夫婦經營起來的情分,故不敢冒這個險,畢竟代王府大總管的位置,不知多少人盯著。不過他和秦琬到底有十年相處的情分在,憑著這份臉面,他有心為舊主說幾句好話,就聽見裴熙說:「你還忘了一點,若你是個郎君,又或者這事是王妃吩咐下來的,他們也不敢這樣輕慢。」
我的祖宗喲,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添油加醋!
饒是程方早早就知曉裴熙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聽見他這樣說,仍在心裡叫苦不迭。
裴熙的言下之意,秦琬聽得明白,漸漸從暴怒中冷靜了下來,語氣竟能維持昔日的平淡:「你說得對,這事必是婦道人家的自作主張,伯清表哥定不知情。不過,他管束家宅這樣無力,我很不高興。程方——」
「奴婢在。」
「沈淮下次上門,就說我忙著,禮物也退回去。」秦琬冷冷道,「不必為他們辯解,好了,就這樣吧!」
程方不確定沈淮是否預設了不讓姻親之女嫁給趙肅的事情,可無論如何,秦琬都說了沈淮不知情,那麼沈淮就一定不知情,這事還有斡旋的餘地。倘若秦琬認定了沈淮知情,王府和沈家的情分,就得重新商榷了。
待程方退下,秦琬沉默許久,才說:「阿孃的親戚,不是我的親戚。」沈曼願意提攜沈家人,甚至與沈家沾親帶故的人,秦琬,不樂意。
她從未這麼清晰地感覺到,即便是骨肉至親,所思所想,所愛所恨,也不完全一樣。同理,哪怕是至親的母女,旁人對待沈曼,也遠遠比對秦琬恭敬。
為何有這種區別?
一是身份,二是年齡。
每到這種時候,秦琬就恨不得自己的年齡翻上一倍,可若真翻上一倍,她早就該嫁人了。
說來說去,一切的緣由,無不落在她不是男子身上。
裴熙聞言,失笑道:「你呀——」
「怎麼了?」
「太追求完美了。」
聽見裴熙這麼說自己,秦琬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說:「我這不是跟你學的麼?」
「我?」裴熙驚訝地指了指自己,見秦琬的回答不似作偽,他才苦笑著搖了搖頭,說,「我看不慣這些沒錯,但我和你不一樣啊!你欲凌駕九天之上,我卻只願做個閒雲野鶴,能一樣麼?」
秦琬聞言,不由愕然,隨即,她低下頭,認真思索起來。
裴熙見她聽得進去自己的話,神色柔和了一些,破天荒用極為和煦的態度,緩緩道:「誰家沒一兩門糟心親戚呢?宗族一向抱成團,你想得到人才,就必須接納庸才甚至無賴,即便是聖人,富有四海,妃嬪子女亦各有不同。」
說到這